“少主聪明,无忧也不遑多让,亦难怪天意如此……”
黑袍人幽幽一叹,伸手揭开了那蒙着的面纱,连带着那一缕白发也被拿下,露出一张让众人都熟的脸庞,却正是尤氏,一头青丝如墨,精细的五官嵌在那张微微泛白的脸庞,她的行走举动之间,却再无那般的不便。
正常的就像是个健康的人。
他旁边的男人眼神复杂的看了看洛无忧,犹豫了片刻也揭开了脸上的人皮面具,四十岁的脸庞,剔去了胡须,不难看出昔日的英俊,只那面色透着些许的憔悴,那张脸,众人也很熟。
南楼之中相处了多月,如今再见,却是让人恍若隔世!
“呵,呵呵……”
洛无忧却是笑了,平静的笑声听不出一丝波澜,被男人握着的手却是一片冰冷浸骨:“我一直以为,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对我来说,师父两个字存在的原在的意义与父亲二字无异。可现在想想,原来到底都是我太天真了。或许我此生就是与父字无缘。”
“想来,羿青师叔这么久未现身,应该也与师父和师母脱不了关系吧?无忧倒是不曾想过,师父居然也能对同门师兄弟下手?彼时手足之情,竟也是如此说弃便可弃,又何况是你我师徒?”那个北宫之中正直而又助他良多的羿青师叔,鬼谷的代理谷主,是否已遭遇了不测?
只怕也只有眼前这两人才知。若非是因着她将消息透露给他,他也必不会遭此一劫,难怪当初她总觉得奇怪,为何当初师叔既与她相认,却是从未提过师母?想来他也不知道这位师母的存在?
当然或许是其它的原因,总归,若是羿青真的出现在都城,那定会坏了他们的事儿,所以为防患于未然将之除掉,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事。
“无忧,为师……”少女淡然的反问,那漠然的眼神,让章明面色一僵,他蠕了蠕唇似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开口,只是那眼中的愧疚和自责更浓。眸光瞥向身旁女子,眼中的挣扎最终一点点又散去。
洛无忧也不介意,话锋一转道:“不过,若我没猜错,师娘也当是曦氏族中之人,且身份地位应该也很高才是。就不知道,你到底是何人?真正名讳又是什么?一步步走的这么精准,让我来猜猜,你到底是秦宫里逝去的那位兮妃,还是那位五十年前逝去的曦氏族长?又或是还有其它的身份?想来不是也差不远了。”
是他们演得太好,也是她太笨,竟然一直未曾怀疑过,是了,怎么会去怀疑?当初拜师,是她起意求来的。他们从没有刻意的接近过,他们一步步做得滴水无痕总能把握所有的时机。
这共中的原由,想来不用多说,要知道曦氏族人最擅占卜术术一道。
“知道这些于你来说又有何益?我以为你会问我,我到底要你做些什么?无忧,总算相识一场,不到最后不得已的关头,我,也不会用这个办法。可惜的是少主太过固执。”
尤氏转身那静立的男子:“少主,机会我给你,他们能不能活下来,也都全看你。若你无恙,他们自能无恙,她亦能无恙。若你有事,无法坚持说到你做的那也就别怪我,只能用那个方法。”
“少主与少夫人的所思所想,你们的态度,这几日我都看得清楚分明,不过,你们不会有那个机会,若真的到了那一步,想来少主也不希望看到,她们为了你们陪葬。她有多在意他们,少主也应,比我更清楚。”
容狄静默不语,只那般淡淡的看着她。
千易却是愤恨的瞪大了眼:“你,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既身为曦氏族人,怎么要惘顾族规对无辜之人下手?你这样做不是在帮少主,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拿这样卑鄙的方法来逼迫,她以为这样做有用,他会不下手么?没用的,若是真到那时?
怕是族长临终之言终会一语成谶。
尤氏却是理也未理千易和还有些蒙怔的曦氏族人,她一双明眸幽幽,只定定的看着容狄;“少主,三月之期已到,你体内的生死咒封印将破,这是你最后一线机会。天命如此,你妄想逆天改命,这便是你要付的代价。”
男人依旧未回话,只侧头看向少女,双目对视,他唇角勾起一抹淡笑,透着几分柔和轻软:“无忧,可信我,还记不记得,本郡说过的话?”
“自然记得,你说的每个字,无忧都不会忘!”
洛无忧亦回以一笑:“你说你参佛从不信佛,我也说过我信命却从不认命。你还说过,你不会让他们有事,不会让自己有事。你从不曾失言过,我一直都知道,不管我站在多黑暗的地方,终会有月光照进来。”
“君心若明月,明月长存照无忧,我心无忧,亦只为君。容狄,我记得,你想许我的一世无忧,我会在这里等着,和他们一起等着。便若你远赴战场,无忧会等你凯旋归来。”少女唇边绽着笑,瑰丽灿然如朝霞初升。
若说命运让他们无法共存,她却是想让他们不能共死。可惜他们从不是认命之人。他们唯一相信的只有四个字:人定胜天!
“无忧,那你可还记得当初从齐洲转回时,本郡赠你两物,你还欠本郡一个承诺?”指腹轻抚着少女脸颊,男子颔首间声音温润。
洛无忧微愕,蹙眉:“记得,怎么,你想现在讨回?”记得,她怎么会不记得,可他现在为何提这个?
“是,这是无忧欠本郡的,本郡自是要讨回的。无忧向来守诺,所以,本郡要你答应,相信本郡,站在这里,好好等着本郡回来。”伸手抚平女子眉宇间的褶皱,男人轻笑着。
“好。”
洛无忧点头,她本就是要在这里等着他的,这个要求本无甚过份,只是不知为何,却还是让她心头有些难抑的不安。
不待她回神,男人温润的唇瓣落在她光洁的额着,只如蜻蜓点水般掠过便已收回,随即,容狄便已放开少女的手,转身步入了阵中祭台之上。
他徐徐而行,步履从容,三千青丝流泄狂舞,曳地墨袍袍袂烈烈,他像是即将登上将台高位的王者。没有赴死的慷慨,没有渡劫的怯弱,掀长挺直的背影便似绝壁崖边耸立千年的苍松。
任狂风骤雨袭来,任时光更迭变换,经年历久亦没有半分弯折。那是巍峨苍劲的百折不挠!
那亦是天崩地裂,亦不变色的淡漠和从容!
枫林间,祭台外,无数双眼睛便就那般看着那道身影站了上去,没有任何人转开过视线片刻。阳光静静落在那道身影之上,投下片片的光晕,让人看不清他的五官,朦胧的有些缥缈,像是要羽化登天的仙人一般。
那是一种让人惶恐的感觉,洛无忧紧紧的凝着那道身影,死死的掐着手靠着那股锐痛,才忍住没有让自己移开脚步,追上去。
☆、第822章 又被她耍了,生死怨咒起
枫林间,祭台上,男子盘膝而坐,内力全部撤开,体内原本就有了裂缝的封印寸寸龟裂成碎片消失于无,生死咒起,那黑色幽暗的怨气也在瞬间如卸闸的洪水般自男子体内奔涌而出。
生死怨咒起,巍巍天地变。
即使有着阵法的压制,那累计千年的黑色怨气还是丝丝缕缕的泄了出去,日光被遮蔽,整片天空都透着一股诡异的幽暗,众人恍眼之间,眼前便已只剩一望无际的黑色和赤红交织,森冷,魔魅,那阴寒的气息几乎可将人冰冻。
眨眼间,天地骤换。
恍若人间不在,已身落幽冥地底。
那一方天地的骤变,几乎震惊了整个秦都的百姓。顾府之中,原本正在和顾流年审问青鸾,想要逼问出顾若兰下落的柳随风,闪身奔出厢房看着那一角氤氲着浓郁黑气的天际。
那熟悉的阴冷气息,让他脸色瞬间变得铁青:“该死!洛无忧,你居然真的耍本公子?什么找个答案,你这该死的女人,根本就只想借我拖住顾家人,你们最好都给本公子没事,否则,本公子定会找你们讨回这笔。”
低沉暗咒的声音直直落入所有人耳中,不待众人惊诧间回神细问,柳随风人影已眨眼射出极远,顾流年想也没想的追了上去。
秦都大街,烟雨楼中,正握着酒壶喝着闷酒的君惊澜与墨白尘,亦是睁大着眼睛看着这一幕,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起身,身形疾射出城门的方向,竟是赶在了顾家众人的前面。
疾弛的身形,紧崩的脸庞,无数道身影全都赶往小叶山的红枫林。楼畔的另一间厢房之中,墨梦月秀眉轻蹙,伸手掏出一绽碎银放在桌上,起身就要去追,却是被盈袖给拉住。
“公主,您要去哪儿?这景象太诡异了,莫不是天狗吞日了?不行这天降异象必有灾祸,您不能去,我们还是呆在这里吧?”盈袖声音都在发颤,眼前这一幕实太吓人,整个天地突然间就暗了下来。
阴冷的让人直哆嗦!
那种感觉很不好,一点都不好,让她心中发慌,好似总要出什么事儿一般,这个时候呆在这里才是最安全,公主怎么可以还去凑热闹?
“盈袖,你放手,皇兄也去了,我得跟去看看。你放心,有那么多人去我不会有事的。”天狗吞日?是么?为什么总觉得不像,为什么看到这样的景象,皇兄和君惊澜居然会不管不顾的居然都冲向了那个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