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罢,长公主立即瞪了他一眼,不悦道:“侯爷成日里只管朝堂之事,何时能操心府里的事?你可知道自从她不再戴着目纱后,母亲特地请了人将府里净化过?若不然阿筠才十几岁,迟早要被那些脏东西吓坏的。”
“何时的事?”宁远侯紧皱着眉,眼眸里有些迫切的神色。
“自她入宫回来,母亲就发现阿筠不肯再戴着目纱了,忙让人请了人来。”
那就是在程氏假孕构陷之前……宁远侯不由地回想起那日晚上在安德堂所说的话,心底顿生一股愧意。
或许他不仅没做好丈夫,父亲,连儿子都没能做好。
他几不可闻地吁了口气,从椅子上站起,抚了抚挽起的衣袖。
一面穿着婢女递来的官府,一面交代道:“我们也好久没同母亲吃过饭了,不如晚饭就摆在安德堂吧,知会老二媳妇一声,晚间都聚在一处陪着母亲乐呵乐呵。”
城阳长公主起身替他系着官袍的扣子,未仰着下颚,微垂着眼睛应声:“也好,这些日子府里的乌遭事太多了,大伙也都换个心情。”
想起年三十那晚未能吃上年夜饭,心底又有些不是滋味:“不久又是正月十五了,在等些日子,阿筠又该回山上去了,趁着她在,多聚一聚也好。”
第145章 府门前的偶遇
这厢林庭筠随着林锡出了府,站在门口嗅了嗅空气里和煦的阳光味儿。
虽说才是早春,可府门前那些翠竹似绿得发亮,赏心悦目的很。
林锡却老大不情愿地回头望了一眼宁远侯分来的两个侍卫,哀怨地目光打量着身旁的妹妹:“还以为能带你四处转转呢,这下可妥了,哪都别想去了。”
他手里攥着顺手抓的一根杂草,颇失望地将杂草叼在嘴旁,蓦地眼神一亮,又道:“诶,你看那不是北郡王府的马车么?”
林庭筠本没理会他的抱怨,可一听到“北郡王府”四个字时,突然觉着口干舌燥。
想起那晚昏迷之际的一声“蘅表哥”,不自然地垂着头,盯着身上月白色的披风。
想来是岚姨母来探望母亲的,抑或是温季蘅并不在马车内,不用心虚的,她心下如此安慰自己。
可当温季蘅一身暗蓝色身影出现在面前时,她不禁吞咽了两下口中为数不多的口水。
这一吞倒好,或许是心不在焉的缘故,干燥的嗓子里似忽然被口水刺激,加之身子还未好,竟激得地她连连咳嗽起来。
还没问好,林锡忙倾身替她捋着背部,蹙着眉略不忍心道:“不然我们明儿再去,你好生再养一日?”
林庭筠尽力压着咳嗽声,轻轻摇了摇头,随即偏过身子背对着温季蘅。
她知道自己的脸定是涨红了,肯定狼狈至极,她着实不想让他瞧见。
“我正巧路过,见着你们要出门才停下来与你们打声招呼。”
“表哥一大早去哪了?”
林锡瞧着林庭筠的咳嗽声渐渐止住,才松了口气与温季蘅交谈。
“我......我正巧去......去城东逛逛。”
温季蘅只顾着编一个谎话与他们兄妹偶遇,却未想得太过深远。
一大早,去拜访人家不可,若说办事也不可,只得胡诌个随便逛逛。
“你们要去哪?”
其实他昨夜就收到琼华的消息,早已知道他们为何出行,可为了接下来能顺利一道,还是做足了样子。
“我们要去帽儿胡同,找一对老夫妇,季蘅表兄若是无事,不如一同?”
林锡隐约能察觉出温季蘅对妹妹有些不太对劲儿的意思。
先前骑马,后来又是铜环,种种迹象表情,眼前这位威风凛凛的少将军对小妹非同一般。
说实在的,季蘅表兄虽然身份上比起陈锦之差那么一丢丢,可人品实力上却强了十万八千里。
若是他能成为妹夫,自当是极好的。
林庭筠虽背着身子,却听得真切,抿着唇专注地听着温季蘅如何回答。
片刻,那一声透着喜悦的“嗯”字传入耳内。
明明上一辈子从未见过的人,这一生却频频相遇,不仅如此,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也因着上一次宫内的事而渐渐亲近了些。
可他是命短少将军.....再有一年多,就会与自己阴阳两隔。
她不能像曾经那样,痴心错付,最后落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下场。
琼华扶着她上了马车,脚凳上干净地一尘不染,她心思游离,却止不住的沉重。
再有一年多,就再也见不到温季蘅了。
第146章 最好的谢礼
马车内的林庭筠一把抓住窗边,用力地按着胸口猛喘了两下,略有些沉重又如同心痛的感觉向她袭来。
她相信上一世温季蘅的死另有蹊跷,所以她觉着自己应该查一查,当年同西北小部落的战役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马车晃晃悠悠地驶入城区,外面前后左右各围绕着四人。
前方是宁远侯派来的侍卫开路,马车两边分别是温季蘅和林锡,琼华坐在马车外。
她谨慎地打量了一眼纹丝不动的车帘,才敢小心翼翼地伸出食指,挑开一条缝隙,探着头向外瞄着。
她提着的心在见到林锡那身深红色的身影后才落下,略蹙了蹙眉,猛地撂下帘子,紧抿着唇看向另一侧。
一如方才,她悄悄地掀开一角,本只想偷看一眼,可又想起了什么,微微一笑,大方地将帘子撩开。
温季蘅正端望着前方的路况,忽地察觉到身旁帘子的晃动,一垂头正撞进她清澈的湛蓝色双眼里。
与常人不同的颜色,蓝色里总让人觉着微凉,即便她笑意盈然也是如此。
林庭筠嘴角含笑,素雅地面容上荡着如春日旖旎的笑容:“年三十那天,多谢世子。”
他不疾不徐地拽着缰绳,让马车渐渐靠近车窗。
她说话的声音极低,勉强能听得清楚。
“没事。”
能换来她朦胧中的一声蘅表哥,已是他所能想到的,最好的谢礼。
“还有那个名叫九连环的铜环,着实是个有趣儿的消遣玩意。”
温季蘅脸上露出一抹令人安心的笑,柔情满满地双眼望着她如霜的面容:“你喜欢就好,来日若是还有好玩儿的,我也会送你。”
他望着林庭筠时太过专注,马身渐渐偏离车窗。
如此稍远一些,他方看清她双臂搭在车窗上,趴在车窗上的模样露出几分姑娘家的娇憨。
“你病得可好些了?”
他扯了下的缰绳,马匹复又靠近车窗,距离近时,她会仰着脖颈,露出尖尖地下巴,俏丽地甚是讨喜。
“好些了。”
话音刚落却又咳嗽了两声,温季蘅立即皱了皱眉,微微摇了摇头道:“把帘子放好,不要再着凉了。”
林庭筠尴尬地笑了笑,坐回车内,将帘子堵了个严实,心底咚咚咚地跳个不停。
渐渐回笼的神智让她猛地锤了下脑袋,方才为何要主动与他搭话?不是离他越远越好的么?
可每每望见他那如乌木般的深邃眼眸时,理智似乎就烟消云散了,似沦陷于他的美貌中。
林庭筠隐觉着用美貌二字形容温季蘅尚不妥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从下仰望着时似南山的云峰,让人既崇拜又喜欢。
或许是仰慕之感,他浑身散发着历经沙场的丝丝气韵,都让人想靠近。
眼下终于能理解林双鹤了,这样的男子,饶是她重活一世都未能幸免,何况是旁人了。
倘若温季蘅是皇子,那或许是满长京城内女子的幸事,抑或是不幸。
如此浮想联翩后,林庭筠渐渐靠着软垫歪着,迷迷糊糊地听着外面来往行人的交谈声。
第147章 带着体温的毛领子
马车驶入帽儿胡同时,林庭筠将长公主给她的地址交到林锡的手中。
老夫妇所住的地方在帽儿胡同的最深处,略有些破败的小院,两扇木质的大门已然合不上,勉强用门闩插着。
灰土土的外墙,感觉轻轻一推就要倒了。
侍卫上前重重地敲了两下门,大门吱呀了两声,险些要彻底坏掉。
林庭筠下了马车,下意识地摸了摸腰后的匕首,听着院里面传来急促的跑动声。
“来了来了。”年逾五十的老爷子打开门,见着门口马车又马匹的大阵仗,俨然吃了一惊。
半响才缓缓地开口道:“官爷找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