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想,她也知道是谁,喜欢深更半夜来的人,除了迟迟不回南藩的穆世子,再也没有旁人了。
她抬眸看了一眼躺在暖炕上的翠竹,声音平稳正酣,看来一时半会不会因为细小的声音而醒。
林庭筠没去打开窗子,而是披了件衣裳推开了门,身影一下子被夜色笼罩,淡淡的银白色的光落在她如羊脂玉的脸蛋上,使得她的肌肤愈发透亮。
凉风阵阵,她缩着肩膀将披风拢紧,清淡的眸子看向廊下黑黢黢的身影:“你怎么来了?”
穆晏边走边道:“金州的铁矿出事了,我刚得到的消息,据说近百人被埋,你三叔该怎么办?”
林庭筠攥着披风的手一紧,闭上干涩的双眼,眉间紧蹙着:“怕是已经晚了。”
穆晏的手抬起停在她的眉前,他想替她抚平额间的愁思,想了想却还是停了下来,放下手负在身后,望着皎洁的月光:“你得想办法将侯府的关系撇干净,让林三爷自己出去担着,这件事陈锦之能全身而退,你三叔无论如何都脱不了干系。”
林庭筠按了按眉心,睁眼看着地面,半响才道:“穆世子能否借我两个人去趟金州,我想找他们那干活领头的人,或者他熟识的人也行。”
“你想拖陈锦之下水?”
“陈锦之不可能对那么大一快铁矿不闻不问,依他的性格,是不会信任任何人的,也定然不会完全信任我三叔,我想找到与他接触的人,不然凭我三叔根本不会雇到那么多人,还隐藏的这么好。”
穆晏紧接着补充道:“他是皇子,没那么容易倒下,还有金州的知州,他在其中也少不了获利。”
“他倒下与否无所谓,我只想让陛下知道幕后的主使究竟是谁。今晚就要连夜赶到金州,明天天一亮就瞒不住了。”
林庭筠手边无人可用,眼下她只能请穆晏帮忙,看着他点头欲走的背影,又补充道:“你若是需要我帮忙,尽管说。”
她不想欠他的,穆晏心中清楚,脚步微顿,却是扬了扬手没出声。
这一夜,林庭筠没合眼,她在等着穆晏送消息过来,也在等着琼华从外打探回来。
坐在梳妆镜前,她看着镜中乌青的眼眶,用了些粉扑在眼底,仍是遮不住。
金州铁矿的事故隔天早上才传到长京,听说为首的几人已经在家中自尽了,金州知州干脆卷了包袱跑了。
穆晏的人正在全力寻找金州知州,除了他再没人能作证陈锦之也参与了此案。
第603章 大难临头各自飞
当日锦衣卫就将侯府包围的严严实实,所有人不可随意出入,林三爷被抓走时,杜氏和抱着孩子的苏氏不住的哭哭啼啼。
林老夫人反而平静了许多,如今林家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着陛下查明此事。
一时间长京城内满是紧张的氛围,人人都说林家不知足,觊觎皇家的铁矿,而且存了这么多铁矿肯定是在密谋造反的。
人人都猜测林三爷只是在给宁远侯做掩护的,其实是宁远侯心存不轨。
一时间谣言纷起,林家陷入前所未有的困境。
锦王府内,李姝一只腿搭在凳子上,一直腿放着一碟子瓜子,干嘣脆的声音响着,她将瓜子皮吐在地上,挑眉道:“消息都传出去了?”
一旁的婢女垂头道:“是。”
真是百年不遇的绝佳机会,林家惹上这样大逆不道的事,还想着压下去,就连陈锦之都在帮着他们压下此事。
可她偏偏不!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她才不会放过,就像当初她死死地抓住陈锦之一样,她也会抓住这次机会,彻底将林庭筠定为罪臣之女。
太后的外孙女又如何?虽然不必充入奴,也会被流放。
看他们还如何翻身?
她满心以为自己的闺友林庭筠正在房间内抹眼泪,却不曾想其实宁远侯府仍是寻常安静的样子。
林庭筠正在安德堂陪着林老夫人诵经,前天夜里趁着锦衣卫的人没来,她连夜送信往西北去,嘱咐二哥三哥不要轻举妄动,一定要安生地待在西北。
此时林家若是乱了阵脚,只会被人认作是心虚。
穆晏曾说过不出七日,定能找到金州的知州,到时候一切都可真相大白,林三爷逃不了干系,起码能换得林家在陛下心中的信任。
长京城内的谣言分毫没影响宁远侯的安静,城阳长公主自出事后一次都不曾进宫求情,好似当今的皇帝并非她亲弟弟一般,她本分地开始和温氏学着打理中馈。
林三爷在狱中受了两日的大刑,硬是不可承认自己就是主使,可若是让他招出主使却又支支吾吾不可说,如此更让人认定他是替宁远侯遮掩。
林庭筠扶着林老夫人起身时,只听外面的人通传道:“老夫人,三夫人来了。”
来的是三夫人杜氏,与之前满脸孝顺的笑容不同,今日她I身后站着杜贺,肩头背着包袱,一脸严肃地先在门口磕了两个头:“母亲,儿媳家中老母生病,今日就要回去照顾。”
林老夫人将茶杯递给林庭筠,眼皮轻抬地看了一眼杜氏:“你们母子都要走?”
用的是“走”,而不是“回去”。
杜氏与杜贺跪在地上,没有纠正,而是顺着说道:“是,我母亲她想让贺儿在跟前侍奉。”
林庭筠看着门外影影绰绰地的站着几个抬着大箱子的人,她起身定眸一看,嘴角不由勾起一抹冷笑:“三婶是要把三房搬空啊?”
林老夫人闻声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脸上的凝色愈发沉重:“我记得你当初来时只是母子两人,怎么去探望亲家需要把三房的东西都搬走吗?”
第604章 威胁
“祖母,你不要责怪我母亲,我母亲也是为了我,她怕我生活不习惯,怕父亲知道心疼,毕竟......毕竟父亲他可能再也没办法照顾我们母子了。”
杜贺大言不惭的模样像极了那日在水榭内初见的德行,林庭筠盯着他,声音疏冷道:“你们母子带走的不是林三爷的东西,而是林家的东西!若是像你所说,那苏氏母子如何?”
“我知道六妹一直不喜欢我,我身为兄长,从不见你与我多说一句话,我看从头至尾六妹都没把我当成林家人。”
杜贺分毫不让,瞪着眼睛翻了个白眼,继续道:“我也是林家人,如今我父亲再也回不来了,我与母亲出去生活难道不需要银子吗?”
“那是你的事。”林庭筠猛地说道,犀利的眼睛望着杜贺和杜氏,继续道:“你们若是在林家,吃穿用度自然不会亏待你们,可若是走出这个家门,就意味着和林家再没有关系。”
“你别和我说那些没用,这些东西我不拿迟早都会没了,如今锦衣卫还没来抄家,趁这个时候能多点是点,等到抄家就只能吃牢饭了。”杜氏索性站起身,指着林庭筠的鼻子吼。
“放肆!”林老夫人的拐杖一敲,失望地看着杜氏母子:“你们这是要分家了?你们可别忘了吃了牢饭的是你丈夫,你父亲!人还没死,家还没抄,你们就惦记着分家了。”
“我本来是半路嫁进来的,早知道会是这样的情况我死都不会来,今日我也顾不得旁的了,只知道我们母子逃命要紧,要是陛下要连坐,我看你们......一个个都得跟着陪葬。”
杜氏转身就要走,后门的锦衣卫她已经买通了,趁着现在他们还没换人,赶紧出府才是最重要的,她可不想自己被林三爷连累。
和离书都无足轻重了,反正抱着这几箱子财富,她后半辈子都不用嫁人了。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古人诚不我欺。
林庭筠只觉得这句话在杜氏和林三爷的身上再明显不过了,林老夫人被气得色涨红,她扬声冲着黄嬷嬷喊道:“把她们拦下来。“
杜氏下意识地将肩上的包袱搂紧,警惕地看着面前拦下的人道:“你们敢,今日谁也别想拦着我。”
林庭筠总能在三房的人身上体会到亲情的寡淡,她看着门口的杜氏母子,回想起当初她嫁入林家时的情景,还有苦苦哀求祖母不要赶她走。
“三婶,你今日一定会走的,不过这些东西都得留下,不然就留下你的儿子。”林庭筠声音平缓,不疾不徐地笑着道:“你儿子祸害了多少小姑娘,你当娘的心中应该有数吧?之前投井自尽的丫鬟,我本想念在亲人一场的份上不提了,可今日我还真想把这件事好好的说上一说。”
杜贺显然一愣,偏头看着林庭筠道:“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五哥难道不知道我能看见鬼魂的吗?那个丫鬟到底怎么死的,死在哪里我都清楚的很,还有那些不见的人,你猜你会不会去牢中陪林三爷一同吃牢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