甬路上她听得真切,看得真切,林双鹤中意世子,既然如此,她怎么能在自己心上人面前丢脸。
真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讲出来,她未必能占上风,装可怜行不通,就不能让人觉着她野蛮。
水下很平静,林庭筠好似在水中睡着一般,纹丝不动。
玉珠等了一会儿,有些慌乱,探着身子在浴桶旁,两眼平视着水面,见上面没有一丝波澜,不禁小声唤道:“郡主?”
她出了声,水面上才晃动着波浪,一圈一圈得从中间荡开,林庭筠顺着浴桶壁从水下钻出来。
打湿的头发搭在浴桶旁,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一脸轻松的笑道:“去把宝珠叫来。”
这倒是奇了怪了,宝珠可是犯了错,被郡主撵下山的,怎么突然又叫她来?
玉珠来不及多想,走到外间将琼华叫去服侍郡主,自个出了门去管事婆子那找人。
其实宝珠被撵之前,玉珠就觉察出不对劲儿来,向来对宝珠亲近的郡主,忽然就疏冷了她。
不仅如此,还让王嬷嬷打了她巴掌,关进了柴房里。
她不明白那天在房内发生了什么,当晚郡主就将宝珠赶了出去,王嬷嬷不准她打听,只草草地回应,说是犯了错。
到了管事婆子那,婆子一听是郡主让她来找宝珠的,忙殷切地领着路,左拐右拐的进了一间浣洗房。
浣洗的院内晾着床单纱帐,还有各房主子的衣裳,管事婆子扭身对玉珠说:“姑娘等一会儿,我进去叫她。”
不多时,门口的帘子被一只光溜的手臂掀开,宝珠衣袖挽在手肘处,面带疑虑地在院中打量着。
见到玉珠忙匆匆走近,不等她说话,先满脸喜色地问道:“可是郡主回来了?可是郡主让我回去伺候?”
是不是回去伺候,玉珠不知道,只是见着宝珠一身粗布衣裳,衣摆处还沾了水,心底涌上些许不忍。
想摇头,却不忍心见她失望的神色,踌躇了半响才道:“郡主传你过去,到底什么事,得你去了才知道。”
宝珠不安的搓了搓衣角,将沾在手上的胰子沫擦了擦,犹豫了许久才点点头,跟着玉珠朝明熠阁而去。
第56章 仿佛判若两人
忍了一路的忐忑不安,直到桃林内,宝珠才扯住玉珠的手,讷讷的问:“玉珠姐,郡主有没有说什么?只说要找我么?”
玉珠点了点头,并不在意宝珠突然换了称呼。
浣衣房可以说是府里最辛苦的地方,月钱少,活多,只有犯了错的丫鬟才会被配到那去。
她的手冻的通红,手指关节处似乎都肿了起来,粗壮如同老树的枝条。
玉珠轻叹了口气,略有不忍道:“一会儿见着郡主多说两句好话,咱们郡主心肠软,或许还能许你回来伺候,毕竟主仆一场,你只要诚心认错,没准就原谅你了。”
她也不多问当初的缘由,王嬷嬷不肯说宝珠为何被撵,那就是自己不便知道,既然不便知道,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宝珠有些迟疑的点点头,眨巴着眼睛,一副不相信的模样。
支吾了一会才沉沉道:“听说北郡亲王妃送了人给郡主,或许郡主已经不需要我了,我毛手毛脚的总惹郡主生气。”
说话间土灰色的脸布满落寞,似乎不能伺候郡主是她此生最悲惨的事,已然让她生活里充满绝望。
“多一个人服侍郡主也没什么不好的,你只管安心就是,等过两天郡主再消消气,我替你说两句好话......”
玉珠话还未说完,只感觉到宝珠一下子扑到她怀里,好像受了伤的小羊般抽泣着,呜呜地哭声听得人心都碎成了八瓣。
抬手轻轻抚着她的后背,柔声细语宽慰道:“别怕,就算不能重新回来,郡主也定能替你找个好些的地方,不会让你再回去浣衣房的。”
被宝珠抱着的感觉有些怪异,可玉珠也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儿。
或许是从未有人与她这般亲近过,下意识地将宝珠推开:“别哭了,等会郡主瞧见不好。”
斜阳未落,昏暗渐渐吞噬着光亮,周围缓缓的陷入沉寂。
桃林内也吹起阵阵冷风,卷着细盐似的雪迎面吹来,让玉珠不禁打了个寒颤,拢着衣襟忙走。
明熠阁内点着烛火,屋内安静地只能听得外面的飒飒风声,掺杂着林小七均匀的呼吸声。
果真是个孩子,玩累就睡,好像天底下再没有比吃玩更重要的事。
玉珠领着宝珠推门进来时,琼华正立在门边,用弹子将书柜上的浮灰扫去。
感觉到一阵冷风和推门声后,忙嘘了一声:“七小姐在里面睡着。”
玉珠点点头,宝珠却瞪着眼睛上下打量着,微黄的烛火,遮不住她眼底的探究之意。
林庭筠闻声从里间走出来,微怠的眉眼扫了一眼宝珠殷切的模样,转身坐在圈椅内。
鹅黄色透纱宽袖立领裙的裙摆落在脚踝处,腰间系着同色的丝绦,衣领处绣着一溜银菊,衬托着她的脸颊愈发白皙。
挽起的十字髻落在耳侧,微微遮掩着金镶玉流苏耳坠,发顶戴着镶五色宝石镂空金冠簪。
满身的打扮并不华贵,首饰也只一二件,可偏偏透着令人无法移眼的精致。
蓝色的眸子在烛火下看得并不真切,与常人无异,可里面的光亮让宝珠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第57章 宝珠哭啼惹人怜
不过半月未见,郡主的眼神似乎变得锐利许多。
好像能一下穿透人的躯壳,直直地映进心底,一目了然地洞察所有小心思。
宝珠凝滞了片刻才猛然回过味来,撸着袖子上前行跪礼道:“奴婢见过郡主娘娘。”
如画般的眉眼有些娟懒,微合着眼睛,掩盖了眼底的点点烛光,轻声道:“起来吧。”
片刻,微睁开双眸,纤纤手指拂过裙摆,似轻轻捋了捋上面的褶皱,寡淡如水的声音响起:“如今在哪当值?”
宝珠忙上前一步,满脸堆笑地回:“回郡主娘娘,在浣衣房。”
林庭筠似有似无地点了点头,烛火下,发顶冠簪上的宝石微微发亮。
如同屋内的烛火,柔和的光线容易令人卸下防备。
“祖母分你去的?”她正眼望着宝珠,含笑的眸子里似看透了些什么。
“是,奴婢没能伺候好郡主娘娘,老夫人很是生气,惩罚奴婢也是应当的。”
宝珠生怕自己一时说错话,边说边垂着头斟酌着每个字。
随后双手交叠在身前,向林庭筠身边又迈了一步,有些委屈又似讨好地脸上挂着两行清泪。
“郡主娘娘,奴婢知错了,你饶了奴婢这一次吧,奴婢实在太想您了,不论让奴婢做什么,奴婢都想和你回灵静庵去。”
林庭筠地视线落在她冻裂的手上,朝她微微伸过手,指腹轻轻碰着上面的裂痕,轻叹了口气:“玉珠,拿一盒防皴膏来。”
亲自用食指沾了些膏药,仔细又轻柔地涂抹在宝珠的手背上,略心疼的安慰道:“疼就忍一忍。”
宝珠哽咽的点了点头,似喉咙里梗着鱼刺般,连连咽了两下口水:“奴婢从前不知福,跟着郡主时只洗几件衣裳,您都赏防皴膏用,如今......”
她身子起伏地连连颤悠了两下,哽咽声让她几欲说不下去。
片刻还不住的抽搭着:“奴婢只想跟着您,今儿听说您回来了,可怕您见着奴婢生气,强忍着没来问安。”
林庭筠用帕子将手指上的膏脂擦了擦,低垂的眉眼下如月般灿烂的笑着。
“既是祖母分你去的,我也不好立时将你讨回来,你且再忍忍,待到年后回灵静庵时,我再求祖母带着你一同回去,如何?”
她说着抬起头凝望着宝珠,目光里充满着审视的意味,似乎想从她的眼中得到什么。
宝珠几乎是毫无犹豫的跪在地上叩头谢恩。
连着几个响头,震得里间的小七发出阵阵呓语。
“谢郡主娘娘成全,谢郡主娘娘成全,奴婢此生为您做牛做马都心甘情愿。”
玉珠在一旁轻轻地擦了擦眼泪。
做奴婢的哪有不犯错的,好在郡主念着旧情,许宝珠回来伺候,若不然往后的日子得受多少罪。
她悄默声的抹眼泪,目光不经意地扫过琼华。
见其面色无异,眼神似嘲笑的盯着宝珠。
不由目光微凝,心下暗暗腹诽着,这人怎么如此铁石心肠?
如此心酸的场面都感动不了她,还板着脸立在那,不见分毫触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