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庭筠闻声忽然笑出了声,掩面侧身看着裴素,又望向上方恭敬道:“请外祖母宽恕,没想到明熠一副“寿”字图竟然惹来如此大的争议,扰了您寿宴的雅兴,明熠方才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裴夫人打断,其实这幅“寿”字图并非真金绣成的,而是明熠试验了百种方法才得到金色染料,既不会褪色,还会散发出与金子一般夺目的光泽。”
一番话彻底推翻裴夫人一开始所说的一切,也在无形中回击了裴素那句“徒有贵重”。
她说罢又看向裴香:“裴小姐已经为自己的口不择言受了罚,明熠也不好苛责裴夫人,依外祖母的意思,明熠退下了。”
“慢着。”
裴夫人这两个字让欲转身的林庭筠微微勾起唇角,想必也让裴正清和裴素更抓心挠肝的忐忑。
今日是东太后的寿辰,满长京的宗亲贵胄来了大半,自己的女儿被人斥责的下不来台,只能攥着自己的袖子默默地承受着。
章氏如今也不愿再想谁对谁错了,她猛地想起之前女儿一身伤从马场回来,当时是万分确凿的证据,那件衣裳被她扔给小丫鬟,想找出来甚是容易。
她直起身子看着林庭筠,双眼虽掩去了犀利,却多了几分愤恨,语气呜咽地道:“陛下明鉴,太后明鉴,皇后明鉴,并非臣妇欺负明熠郡主,只是身为母亲不得不为之,臣妇不能看着她仗着自己的身份欺压臣妇的女儿,更不愿看大南朝的风气被此种人带坏。”
好,说的真是好,林庭筠抬起头露出甚是灿烂的笑容,原本浅浅的梨涡变得深邃又俏皮,她静候着章氏接下来的话,并未出声阻拦。
泰和帝似乎对这番话格外感兴趣,闻声将手搭在镀金的椅子扶手上,噙着笑问道:“此话怎讲?”
知子莫若母,东太后不再替林庭筠分辨,是已察觉到泰和帝对裴家的态度并不明朗,而且对阿筠似乎更有兴趣些,便向城阳长公主夫妇使了个噤声的眼色。
章氏见泰和帝亲自过问,登时做出心痛哀伤的表情,她捂着自己的心口,痛心疾首地控诉道:“前不久臣妇的女儿去马场练.....”
第578章 追究到底
她刚提及了“马场”二字,就让裴素吓得脸色苍白,冷汗涔涔地往下淌,立即出声阻止道:“母亲!是香儿的不对。”
章氏话已经出口,哪里还有收回的道理,她不仅没理会裴素的阻止,反而声音扬得更高:“香儿从马场回来时满身的血痕,身上不知被什么东西戳的都是血窟窿,整个衣裳都染红了,臣妇无用的女儿只知道哭,还是臣妇厉声呵斥下才说出了实情,竟然是明熠郡主所为。”
寂静的大殿内再也没有想起推杯换盏的声音,众人皆被眼前的情形搅得稀里糊涂,若是裴夫人不说出这番话,他们只当是裴家小姐不是在先,而明熠郡主宽容大量。
可是......窃窃私语的声音渐渐响起,泰和帝耷拉着眼皮凝视着下方纹丝不乱的林庭筠,被裴夫人如此控诉,她竟然连反驳都不曾,仍旧双手交于身前,举止大方得体。
这让他又一次想到一位已故的旧人,那人也曾这般冷静自若地接受先帝的谴责,一转眼二十多年过去了,记忆中的人仍留在如花似玉的年岁,而自己......泰和帝看了看自己骨节分明,却因批阅奏折而布了茧子的手。
自嘲地笑了笑,自己却在步入苍老。
“陛下,请您为臣妇的女儿做主。”
东太后一直观察着泰和帝的神色,见他听到裴夫人的声音露出些许不耐的神情来,才不漏痕迹地松了口气。
“明熠有什么想解释的?”泰和帝的语气里难得添了几分和蔼。
林庭筠并未因为裴夫人的指责而乱了阵脚,她就站在城阳长公主和宁远侯的桌前,规规矩矩地答道:“此事明熠一人说,裴夫人定然是不信的,再者裴夫人对明熠误会已深,也不会因明熠几句话就轻易罢休,幸而当时在马场之人不止明熠自己,尚未有文王殿下,明珠公主与北郡世子,萧家兄妹,郑家兄妹,旁观人如此之多,不如其中一位将当时的情况说明。”
众人听见她举出好多人名,就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其中幸灾乐祸之人也渐渐失了兴趣,反而啧叹裴香的蠢。
裴夫人露出几分错愕的神情,她脑筋再不够用,也看得出林庭筠是底气十足的,她不清楚其中内情,只能低头问裴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裴香哪里受得住这样的赤裸裸的戳穿,浑身哆嗦着泪雨涟涟,她若是知道今日的事会给自己挖这么大的坑,坚决不会出头顶撞林庭筠的。
泰和帝脸色沉沉地盯着就裴家几人,心中已有了眉目,看着裴家小姐不住发抖的心虚模样,更笃定了内心的猜测,唇齿间溢出冷笑声:“有趣,看来今日有人是故意针对朕的外甥女。”
宽大的龙袍袖子一甩,一只手重重地按在扶手上,看着下面诸多百态的神情,心中竟涌起丝丝悲凉,他依仗裴正清替自己掌控东海,没想到竟是看走了眼。
如今裴家人又仗着自己的青睐爬到宗亲的头上做文章,泰和帝冷笑道:“传芷若殿的宫女进来,朕几日就将你们这些事理理清楚,免得冤枉了谁,错放了谁。”
第579章 澄清
裴贵人的双手抓着自己的大腿,指甲陷入肉中却不觉得疼痛,她欲张口阻拦却还是没有胆量惹正在气头上的泰和帝,转而对着身后的宫女使了个眼色。
宫女一时半会来不了,陈明珠就跃跃欲试地连连探头,露出得意的小模样瞪着裴香,冷不丁地开口道:“父皇,我可以给阿筠作证,当时在萧家马场若不是季蘅表兄和锡表哥出手,阿筠弄不好都要被裴小姐害的断胳膊断腿了。”
陈明珠见泰和帝并未出声阻止,大胆地指着裴素道:“当时裴少将请求阿筠不要将此事宣扬,阿筠答应他才没与任何人说过,可是谁想到裴小姐不知悔改,今日还当众辱骂阿筠。”
林庭筠垂头含笑看着面露急色的父母亲,蹙着眉忍着笑意摇了摇头,示意他们不要太担心。
断胳膊断腿这样的话一说出来......后果太严重了些。
“继续说。”东太后沉沉出声。
陈明珠撇嘴瞪了一眼裴香,又看向着如同跳梁戏子一般的裴夫人,底气十足道:“当时裴小姐逼着阿筠同她赛马,执意如此,儿臣已经心生怀疑,可阿筠说她与裴小姐并不相识,是第一次见面,她没道理与自己过不去,便应下了赛马。”
裴香滴在地砖上的不知是冷汗还是眼泪,额头前的头发湿漉漉地贴着皮肤,甚是黏腻难受。
可再难受也抵不过她不住颤抖的身子,她杵在地上的胳膊哆嗦地快撑不住,如果能装死她恨不得马上死过去。
陈明珠犯了个白眼,现在知道哆嗦了,方才一张嘴颠倒是非黑白时怎么那么理直气壮呢。
见到这样的人她就跟吃了苍蝇一样膈应,继续道:“结果半路阿筠就从马下摔了下来,扭了手还满身刺了水栗子,儿臣见着时裴少将一个劲儿的否认,当时萧家的马场是打扫好的,那条路儿臣和阿筠方赛马过,更巧的是罪魁祸首的水栗子裴是小姐的祖籍扬州特有的。”
陈明珠盯着裴香,冷笑道:“她自己去安然无恙,可真是巧之又巧了,证据明摆在眼前,连裴少将都承认,裴小姐一张青口白牙连连否认,阿筠不过是已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人罢了。”
泰和帝知道自己的女儿平日里顽皮了些,却是从不说谎的人,这番话自然也就是真的,凝声问道:“裴香,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裴香不敢答话,陈明珠便道:“裴夫人,你女儿身上的伤是她咎由自取,丝毫怪不得别人,她今日落水也是同样的道理,看着阿筠心地善良好说话,逮着机会就欺负阿筠,我劝你把裴香看住了,别那日闯下大祸,你们裴家都得跟着遭殃。”
“明珠。”泰和帝制止了陈明珠继续说下去,转而沉怒地看着裴素与裴正清,愠怒的声音透着威严道:“裴夫人教女不善,着督促裴香习女德女训,裴香年纪虽下却是个张扬的性子,裴爱卿,此事乃是你的家事,朕不好插手,领回去自己处置吧。”
东太后的寿宴又恢复了歌舞竹丝,相比林庭筠地镇定自若,裴家人坐如针毡。
温季蘅旁观着她扳回一局,微微勾着唇角却不露喜色,心下不由赞了句小狐狸。
林庭筠一抬眸就碰上他的视线,端起自己面前的酒盏冲他微微一扬,笑着与他隔空碰盏。
第580章 舞剑
许是酒水的作用下,她觉着如此远远地看着温季蘅多了番别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