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锡闻言神情舒展地露出一抹笑来,与他平时顽劣不恭的笑容截然不同。
好像望着对面长大成人的小妹格外欣慰似的,沉稳中透着几分宠溺,抬起手摸了摸林庭筠的头发:“小孩子别胡说,给你撑腰是我义不容辞,可即便我不在,你的婚事也该谈了。”
她眼中沉浮的酸意泛着灼热感,林庭筠咽了咽闷堵的喉咙,仰着下巴冲他摇了摇头:“不急,明儿你们不是要去城郊赛马吗?算上我一道可好?”
第394章 相救柳铮
林锡潇洒地一转身,一只脚迈到屋内旁,外面的阳光轻洒进来,将他一袭白衣染就成红橘色。
“明日辰时,我来接你,顺便唤上李家妹妹和刘家妹妹如何?再给文王府里传个信儿,让他把明珠也带出来,免得你一个人无趣。”
林庭筠想也没想的点点头,想着许久未曾进宫,不晓得外祖母是否还好。
林锡想着她方才打哈欠的困倦模样,一面抬步往外走,一面说道:“你早些歇着,我去二哥那走一趟。”
林长远去唐家的次数愈发频繁了,似乎看出了些什么,毕竟是林庭筠不是亲妹妹,林梓桐又小,即便四姐有什么都没人商量。
林庭筠垂目一想,抬步追到门前,冲着离开的林锡喊着:“你让二哥把他的松烟墨给我一方,务必让他亲自送来。”
林锡挥了挥手,示意听见了。
屋内渐渐安静下来,林庭筠顺手将房门关上时,一直默不作声的琼华才开口道:“把柳少爷他们安顿在通往安小庄的一家驿馆里,离长京很远,又不显眼,李家人不会找到的。”
琼华说罢又觉着有些不对劲儿,随着林庭筠的脚步走到书案旁立着,压低声音道:“郡主,奴婢不知柳铮有何用处,但是他有些本事,他说若不是李老爷在他们的茶水里下了药,他完全不需要劳费旁人相救。”
这话听起来有些不领情的意味,林庭筠抬手将桌上余下的半方松烟墨放进锦盒内,蹙了蹙眉问道:“不必管他,我让你带着以防万一就熏晕他们的药粉,可还随着带着?”
“带着呢。”琼华摸了摸腰间,点点头应道。
“他们不是什么好人,若是想对你动手动脚的,只管熏晕了往死里打,不必手下留情。”
依着李姝曾说过,柳铮是地主家的宝贝疙瘩,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学点拳脚功夫也属正常。
“看着不像下流之人,郡主打算何时见见他们?听柳铮的意思,既然李家无义,他们也不想多做纠缠,想见见出手相救的人便要回通州了。”
这倒不像李姝口中所说的那般,柳铮来为得就是攀上如今李家的亲事,又怎么会随意善罢甘休呢。
今日又被李老爷暗算扔进柴房,从小被地主爹宠得无法无天的嚣张狂妄性子,怎么会咽下这口气?
现如今知道李家不想再履行婚约,竟然这么轻易的不追究了?
当年他们也是立下一纸婚书,还交换了信物的。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王嬷嬷在外面喊了一声:“二少爷”
林长远手里拿着用纸包着的松烟墨,轻轻点了点头,脚步不停地往屋内走:“阿筠睡了么?”
王嬷嬷吩咐翠竹备茶,特地吩咐泡老夫人新送来的铁观音,听声忙不迭笑着道:“没呢,郡主说等二少爷送墨来,让老奴等着您呐。”
王嬷嬷疾步上前叩了叩门,冲着屋内通传了一声:“郡主,二少爷来了。”
屋内的林庭筠和琼华早就听见外面的说话声,琼华上前打开菱扇朱门,屋内的烛光一泄入注,迅速地照亮了一身玄色锦袍的林长远。
第395章 阴奉阳违
“二少爷请进。”
林庭筠没在堂屋,他转身朝着书柜后格外明亮的东次间走着,见着她正端坐书案后,挺着背脊盯着书案上的竹简。
林长远将松烟墨搁在书案上,转身撩了袍子坐在圈椅内:“夜里少盯着竹简,仔细看坏了眼睛。”
屋内燃着五六盏油灯,照得分外通明,林庭筠抬手拿起那块松烟墨,笑得眉眼弯弯:“谢谢二哥。”
手中的松烟墨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清香,她细细地闻了两下,道了几声好,才收入锦盒内。
“堂会之后,四姐可有日子没回来了?我想着哪日与你一起去唐家看她。”
她勾了下手指,锦盒的盖子就啪得一声盖严,语气有些漫不经心,似见着林长远突然想起林越琼才起了意。
说罢又抬起温和如水的面容看着他,笑意渐渐填满了她的双眸,在烛光下闪着光:“上次见着四姐神采奕奕的,想来如今唐家对她还不错的缘故,这位四姐夫若是真的改了风流病,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归宿。”
她佯作无意,着手收拾起书案上的杂物,目光和耳朵无一不认真关注着林长远的动静。
果然,他随即冷哼一声,双目顿添了几分不屑,一只手重重地砸在扶手上,沉声道:“改了?我看未必,他哄骗你四姐的本事倒是长进了,我几次去见都想提醒她,偏偏她又乐得沉浸在他的谎言里。”
王嬷嬷见林庭筠不看书了,便撤了三盏灯下去,屋内的光线瞬时柔和了些,林长远脸上的怒气也稍显朦胧。
唐恒是狗改不了吃屎的,他如今在外面养得人恐怕不比府里的妾室姨娘少,戏院酒楼茶房,沾染了大半个长京的胭脂气,怎么可能忽然就收敛了。
“二哥应该派人跟踪他了吧?”林庭筠起身走到与林长远仅隔着案几的圈椅内。
林长远显然微愣,脸上的怒气又添了几分,忿忿地将手中的茶盏撂在案几上。
自从打算不进文史,他身上文弱的书生气消散了不少,虽然不比外面的武夫凶神恶煞,可板起脸来,却也有些唬人。
林庭筠心里同林长远一样生气,上一世四姐死的不明不白,唐家匆匆给了交代,又装成无比悲痛的模样,竟也把众人都蒙骗了去。
她深吸了口气,眼见着天气愈发热了,若是等到过了伏天再打算怕是就来不及了。
林庭筠压着唇角,方才眸中那点笑意荡然无存,冷声道:“也不是没给过他机会,从过年至如今也有半年的光景了,他不但不收敛还玩起了阳奉阴违的把戏来,真是把咱们侯府当傻子耍,以为哄骗了四姐,就能骗过咱们吗?手段真是越来越高明了。”
林长远长叹了口气,露出些许愁容,抬手按了按自己的眉心,合了眼睛半响才平静道:“咱们着急也不办法,近些日子我总往唐家去,祖母已经起了疑心,若是咱们先抖露出来,你四姐面子上过不去,没准儿会适得其反,我又不能透露给母亲,恨不得找个机会把唐恒揍一顿才解气。”
第396章 树荫下的可疑
他没去揍唐恒,可见还是有几分理智的,一顿拳脚能解决问题的想法,怕是只有林锡才会如此做。
唐家人也不必着急,他们若是那么想成为陈锦之的内僚,那往后他们水深火热的日子还长着呢。
林庭筠攥着手中的帕子,眉眼沉着的令人莫名心安,微微勾起嘴角,似笑非笑道:“二哥既然不信唐恒的表面功夫,想必也是知道他的行踪,不如我们就做一场好戏给四姐看,也好让四姐看看这个中山狼的真面目。”
林长远侧头抬眼打量对面的小姑娘,如有所思的眉宇间仍绷紧,思虑了良久才道:“小六有什么想法?”
他是一日都不想让林越琼在唐家被人哄骗,唐恒在外面眠春宿柳,却把他的亲妹妹当傻子耍,这股气他憋了许久,每每提醒四妹,却抵不过她内心对唐恒的信任。
是呀,他的三言两语怎么抵得过她枕边人以假乱真的虚情假意。
林庭筠握着帕子的手好似牛乳般白皙,哪怕在夜色里也发着柔和的光,她将手臂垂在圈椅扶手上,侧头勾着唇角笑道:“只是还需要三哥透露些消息给我。”
夜色愈发浓郁,从敞开的窗子外吹进阵阵微风,罩了灯罩的烛火只微微摇曳了两下便有重归于平静。
林长远从明熠阁离开时,脸上的神情已然轻松了些许,萦绕眉间的愁绪也由浓转淡。
翌日,琼华早早地从角门出了府,一路奔向城边的驿站。
清晨的空气里透着丝丝微凉,林庭筠洗漱罢了就坐在树下乘凉,一会儿烈日当空可就要闷热起来。
她半眯着眼睛见着翠竹从外面走进来,不由定眼仔细看了一会儿:“翠竹。”
翠竹闻声显然吓了一跳,一声诶也微微颤抖着,扭身见着林庭筠正半靠在摇椅内,指尖摩挲着团扇的玉柄,转起来扇子带着风,垂在身前的长发被微微吹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