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龄尚小,还不能外出开牙建府,在宫中却是已经脱离贤妃,另择宫院而居了。
此时虽然已经散朝,可也不过是天光大亮,距离皇子们上课的时间尚早,萧恪却是已经起床洗漱毕,手里拿着一根不粗不细的树枝,抽抽打打,左一下右一下的,在院中闲晃。
萧煜左右瞧了瞧,趁着无人,纵身一跃,翻身踏着宫墙,飞到萧恪院中墙根下一棵茂盛的大树上。
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半坐半躺。
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下方的院落,也是他运气好,恰好,萧恪就在他身下。
蹙眉凝着萧恪,原本以为,不过是十岁的孩子贪玩,才拿了树枝到处晃悠,正还心头唏嘘,这孩子什么毛病,大早起的玩树枝子,可随着他目光紧跟萧恪动作,渐渐就看出些门道来。
状似毫无目标的乱晃,实则他根本就是在练习剑法招式。
意识到这一点,萧煜顿时屏气凝神,眼底精光汇聚,也不再看萧恪,只盯着他手中上下翻飞的树枝看。
一招一式,都是精准的恰到好处,虽是树枝,他也并无真正的运气,可不时的,萧煜还是能从那树枝的尖端,感受到剑气凛凛。
这也就罢了,偏偏萧恪所舞出的每一招,都是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剑法……正是顾臻传授于他的那一套。
难怪……难怪上次端王作乱,萧恪拔剑,他会觉得眼熟。
萧恪,他怎么会顾臻的剑法。
心头惊疑乍起,不自觉,呼吸加重,为了不引起萧恪的注意,萧煜运了真气封住心神,只目光如铁,死死盯着他,心头思绪如潮,不住的问自己,萧恪为何会顾臻的剑法,还耍的如此行云流水,甚至剑术直逼他。
树下,萧恪以树枝做剑,一套剑法舞毕,转身离开,洗漱毕,换了干爽的衣裳,开始晨读。
原以为,萧恪晨读,他就不能再继续观察,却是不成想,萧恪竟然搬了书本,坐在大树下的石桌旁,他所看之物,窝在树上的萧煜,看的一清二楚。
一眼扫过书上的封皮,写的不过都是宫中皇子所要研习的必读之物,毫无新意。
萧恪一本一本的随意翻过,最后从书堆中,挑出一本略显破旧的书,封面上,写的是《中庸》,可……《中庸》萧煜也读了不下百遍,宫中给皇子们准备的书籍是统一的,他却从未见过,长相如此的《中庸》。
眼见萧煜读得津津有味,格外专注,萧煜不禁眯了眼睛朝书本上细瞧上面的字。
一行行蝇头小楷落入眼中,萧煜顿时眼皮大跳!
这哪是《中庸》,分明是包了《中庸》书皮的兵书,而萧恪所读得位置,正在讲述兵家常用的几种排兵布阵。
读到某些位置,萧恪提笔在书中做下标注,萧煜注意到,他在写标注的时候,用的是左手,字迹落到书上,却是与他本人一贯笔迹竟然毫不相同。
晨起舞剑,却是不敢用真剑,不敢用标准的姿势,只随意攀折了树枝拿在手中比划,若非精通剑术又刻意观察他的人,绝对看不出他究竟在做什么,只当他是孩子淘气。
读书又是,明明喜读兵书,却要用《中庸》做封皮,遮掩了。
就连做心得标注,都不敢用自己的真笔迹。
活的这样小心翼翼,萧煜心头只觉发痛,这样的萧恪,与他,简直如出一辙,不过是用了不同的方式,遮掩自己的锋芒。
他选择纨绔不羁不求上进,萧恪则是选择了成为这宫阁中的透明人物,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心思滚滚,萧煜只觉得胸中一口闷气憋在胸腔,喘不出来,只五脏六腑的游蹿,搅得他浑身难受。
分明是在极力遮掩自己锋芒的人,可一旦遇上和顾玉青有关的事,却连想都不想,便涉事其中。
沉香阁一事,暴打萧静毓一事,此次皇后宫中一事……紧紧是他知道的就是这些,还有那些萧恪默默无声做了,他却不知道的,不知还有多少。
若非对顾玉青有着非同寻常的感情,这两个根本毫无交集的人,萧恪怎么会如此!
☆、第四百六十八章 问题
偌大的皇宫之中,萧恪的宫院,可谓偏僻,他这里一贯没有人登门,宫中人,比寻常府邸的下人,更懂得什么叫踩低拜高,萧恪不争,内务府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宫院里伺候的下人,明显的比其他皇子处少了不止一倍。
可真是因为人少地偏,萧恪做起事来,才格外的随心。
以他的小心谨慎,若是他住的地方车水马龙,只怕纵然是包了《中庸》的书皮,他也不敢偷偷摸摸的看兵书,尽管,看兵书,并非是不务正业。
因着朝中武将凤毛麟角,其实本朝,还是很重视武学的。
若是在父皇面前,萧恪能展现出他对军事的热忱,父皇对他,定会另眼相看,他也不会再是这宫中可有可无的人物。
这些年,萧恪如此处境,只怕根本就是他本人蓄意而为。
是他不想惹眼!
想着萧恪在练习剑法时的招式,想着他拿着树枝时眼底的那份如山般的虔诚,想着他对军事知识的如饥似渴,想着他偶尔露出的峥嵘沙场之气……
这种种,都在逐一验证着萧煜心头的猜测。
从萧恪处离开,萧煜满腹心事,朝慧贵妃宫院走去,皇上在御书房与一众大臣议事,慧贵妃这里,自然得空招待他。
听宫女禀报,萧煜来了,正在翻箱倒柜的寻东西的慧贵妃当即吓了一跳,一面结果宫女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手,一面觑着外面天色,问道:“什么时辰了?”
“还不到巳时。”宫女恭敬答道。
说着话,萧煜就抬脚进来,慧贵妃当即迎上去,“你怎么这么早就进宫,可是有什么事?”满面担忧不安,“是你有事还是顾玉青有事?”
萧煜顿时嘴角一颤……
他素日在人前做出一副懒散姿态,纵然母妃跟前,从不隐瞒他的真正目的,可……久而久之,就连母妃,也觉得,他早起一日,实在不同寻常。
扯嘴一个苦笑,随着慧贵妃进了里间,萧煜说道:“没事难道我就不能进宫?”
听他如是说,慧贵妃心头牵挂略略松下一分,可到底还是不安,“自然能进宫,可你为何来的这么早,以往这个时候,你怕是才起!”
“难得勤勉一次嘛!”萧煜捻了一块桌上小蝶中的马蹄糕,放入口中,自斟一杯热茶,说道。
“当真无事?”慧贵妃追问。
萧煜摇头,“哎呀,真的没事……”语气略顿,又转了话音儿,“也不能说没事,多少还是有点事。”
“就知道你是无事不起早的!”听萧煜如是说,慧贵妃心头一口气舒出,捡了萧煜对面的椅子坐下,给贴身婢女递了个眼色,让她去外面守着,转头对萧煜说道:“说罢,什么事。”
萧煜瞧着慧贵妃的样子,简直哭笑不得。
什么母妃!
他说无事,她一脸担心受怕惴惴不安,现在他说有事了,她反倒是大松一口气……
心头一个哼哼,萧煜端起茶盏润了润嗓子,又吃一块马蹄糕,道:“母妃还记得当年萧恪生产时的事情吗?”
昨儿翻来覆去一夜,今儿一早又是洗漱了就出门,简直饿得要死。
问题问完,又是两块马蹄糕下肚。
忽闻此言,慧贵妃不禁皱了眉头,朝萧煜看过去,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子,明暗相间的光斑洒在她的面上,为她的风韵十足更添几分曼妙。
抬手扶了鬓角珠花,手中捏着的丝帕饶了手指两圈,问道:“怎么突然问这个,可是萧恪有什么问题?”
猜测尚未得到验证,这种凭空臆想出来的事情,萧煜一向不会多说,只道:“母妃只管告诉我就是。”
母子说话,一向有什么是什么,从不用避讳顾及什么。
“你这孩子,问题问的这样泛泛,让我如何作答,你究竟想知道什么,不妨细问。”慧贵妃嗔怪他一眼,笑道,语罢,瞥了一眼桌上已经空了的碟子,又补充一句,“一早出来没吃早饭?”
萧煜“嗯”了一声,算是回答慧贵妃的最后一句问话,道:“母妃,萧恪出生的时候,宫里可曾闹出什么和他有关的风波?”
“你这孩子,再急的事情,也要吃饭。”瞪他一眼,起身朝外走了两步,行至门边,吩咐道:“小厨房煨了鸽子汤,给四殿下端一碗过来,另外,昨儿新作的麻将饼子,也给他拿两个来。”
听到鸽子汤,萧煜知道,那是母妃特意给父皇炖的,当即摆手,“鸽子汤就算了,随便一点什么就行,还是留给父皇吧。”
慧贵妃却是没有更改命令,转身复又落座,道:“你父皇若是知道,只怕不仅要把这鸽子汤给你喝了,他自己小厨房的那份,也恨不得端了来给你。”
呃……这倒是真的。
萧煜深刻的记得,有一次他空着肚子进宫,正好赶上父皇在母妃这里吃早饭,听说他尚未用早饭就进宫请安,激动之下,当即就让内侍总管将他小厨房炖着的人参甲鱼汤端来,看着他喝了。
那时候,萧煜才十来岁啊,正是活力旺盛的时候,喝了那么滋补的汤,还一连喝了三四碗,当即,碗还没搁下,鼻血就喷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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