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她到底害怕到什么地步,脚下鞋子早就一只不翼而飞,她素白的袜子裸露在地,染上污尘,却浑然不觉。
彩屏心里正愤愤,忽闻此言,当即心口一缩,“怎么了?”不及顾玉青发问,便脱口而道。
难不成,公孙琦当真睡死了?
彩屏嘴角一颤,看向那小丫鬟的目光就多了几分复杂。
她只是诅咒诅咒,也没真的就让她死了啊,纵是死,也不能死在今儿个,更不能死在赤南侯府,这得给大小姐又添多少麻烦。
要是就死在她自己家去!
满脑子的思绪激烈碰撞,彩屏一瞬不瞬看着那小丫鬟。
缓了一口气,那小丫鬟哆哆嗦嗦将手抬起,捧至胸口处,紧握的拳头松开,露出里面东西,哇的一声就颤巍巍哭了出来,“大小姐,太后娘娘赏下的木簪子,被人折断了。”
这可是大小姐及笄礼的簪子,可是太后娘娘御赐的东西,大小姐信任她,让她看管着,竟就……小丫鬟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瘦弱的肩头一耸一耸。
饶是早有准备,楚天锗一定会想方设法的在她的及笄礼上有所行动,可闻言顾玉青还是不禁心底“咯噔”一声。
顿时蹙眉朝她捧至手心送上来的木簪看去,面色阴沉如铁,眼底波光微动,“都谁看过这簪子?”
小丫鬟抿着发干的嘴皮,说道:“只小少爷今儿一早来看过。”
穆赫?楚天锗!
顾玉青眼底萦绕了寒光。
太后赏下的簪子,按着规矩,在插簪礼结束前,顾玉青是不能将其放置内室的,故而在桐苑另辟一间小屋存放,专门派了丫鬟看守。
做工精巧别致的桃木簪,其上雕刻的花纹寓意驱邪和祝福,此刻,却是恰好在那花纹的头尾处被齐齐斩断,断成三节。
且不说损坏上位者下赐礼物罪名如何,如今人人皆知太后恩宠顾玉青,特意赏下一支太后娘娘自己当年及笄时用过的木簪,多少人等着瞧上一眼,可这木簪却偏偏还未使用就断成三节,舌头无骨,谁知能生出多少是非来。
今上又是极好颜面之人,流言若是被有心人多加利用,不断衍生,谁知会发展成什么,会不会让本就疑心极重的陛下对赤南侯府生出不悦。
楚天锗谋的本就是是赤南侯府,要的是父亲代替端王为他南越效力,恐怕这样的结果,正是他喜闻乐见的。
可凭着楚天锗的手段,蓄意安插了穆赫在赤南侯府,恐怕他所谋的,不仅仅是这流言蜚语吧!
弄断木簪,只是他庞大计划中,微不可及的一个部分。
忽的想起方才公孙琦的那一闹,顾玉青顿时心头一跳,难道公孙牧已经投靠了南越?
喜乐声声,不断入耳,吉时已到,由不得她多耽搁。
眼下,也只好另取一支模样相当的木簪姑且代替,左就太后的那只木簪,并无人见过。
“快去库房的那个紫檀木匣子里寻一只木簪子出来。”顾玉青转头吩咐彩屏。
彩屏虽不及吉祥如意机灵,可此时顾玉青之言何意,还是透彻领悟,顿时提了裙子拔脚就跑。
☆、第三百二十五章 有命来
纵是彩屏拼了命的跑,可到底等到顾玉青携了木簪到达花厅的时候,还是迟了一盏茶的时间,好在迟归迟,总算是没有误了吉时。
既是观礼,男宾女宾自然同在,不过中间隔了屏风。
眼见顾玉青过来,黄嬷嬷急急朝她迎上,“大小姐,平西王府的世子妃还没有到。”满面焦灼。
顾玉青闻言,顿时一惊,难怪她一直没有等到世子妃去桐苑,原来如此。
平西王府的世子妃是太后钦点的簪礼人,她若不至,这及笄礼便无法开始,“离吉时还有多久?”
黄嬷嬷道:“也就一刻钟的样子了。”
一刻钟……她兴许的托大,有意要卡着点来?顾玉青心下摇头,平西王府上下都是极其好相与的人,与赤南侯府一贯深交。
她的及笄礼,若非老王妃身子骨不适,一定会亲自前来的。
有意拖延时间这样的事,世子妃绝对做不出来。
那么,唯一的可能便是她路上遇到意外……想着楚天锗对赤南侯府的势在必得,想着他阴狠毒辣的手段,又想到那些状似天真无邪的童子军……顾玉青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世子妃可千万莫要被她连累才好,若是被那童子军缠上……顾玉青简直不敢想象,身上汗毛惊得炸立,忙吩咐黄嬷嬷,“你吩咐妥帖人快去迎一迎,看到底是路上出事了还是怎么样,若是路上没有遇到,直接寻到平西王府去也无事,到了平西王府,直言说就是了。”
黄嬷嬷当即点头,转身离去。
顾玉青刚刚语毕,就听得穆赫声音响起,比较素日的低沉,今日他这一嗓子,喊得格外有力,像是要让所有人都听到一般。
“呀,殿下您怎么亲自来了?真是……真是赤南侯府满门荣耀,快请上座快请上座!”穆赫一溜小跑直奔正在朝花厅走来的楚天锗,卑躬屈膝,语气里,浓浓的谄媚让人听着心头能嗲出一层冷水来。
管家登时一脸震惊看向顾玉青,摇头示意,他毫不知情。
受顾玉青指点,管家早就吩咐下去,若是楚天锗登门,不必在乎其身份,拒之门外就是。
此时见到楚天锗就这样大摇大摆出现在花厅簪礼处,难怪他会震惊到面色发白。
顾玉青同情的回视他一个安慰性的稍安勿躁,转眸冷眼朝楚天锗看去。
楚天锗要谋的事,就是要给她一个措手不及,怎么会让人提前洞悉,只怕楚天锗根本就不是从赤南侯府的大门进来的。
当日宫宴,楚天锗对姑苏家对顾臻百般不敬,在座宾客无一不知,此刻眼见赤南侯府的嫡子如此媚颜态度去迎接楚天锗,顿时人群中像是燃着炮仗,轰的就炸了。
议论声纷纷不止,看向顾玉青的目光,意味深长又格外复杂。
穆赫及至楚天锗跟前,一面引着他朝上位走,一面用也不怕把楚天锗震聋的声音说道:“为了等殿下,我姐姐特意还晚来了一会呢,她前脚刚刚到,殿下就来,可见心有灵犀。”
此语一出,人群中顿时爆出嘶的倒吸冷气声。
对于众人的反应,穆赫似乎及是满意,面带得意笑容,又扯着嗓子道:“可惜,太后娘娘亲自点了平西王府的世子妃为我姐姐插簪,不然,以殿下与我姐姐的情分,今日这簪子,殿下来插,岂不是一段佳话。”
若说他方才的话还让人觉得模棱两可,此时一句“一段佳话”却是把意思表达的一览无遗,直白的不能再直白。
脑中浮光掠影,捕捉到那最为重要的一抹,顾玉青顿时惊得心下一抽,穆赫斩断那木簪,原来是打着这个主意!
那平西王府世子妃的迟到,想必也是同样的原因了。
楚天锗,当真还是把龌龊两个字演绎的淋漓尽致。
因着太后钦点,倘若世子妃不能按时赶到,那这满座宾客,纵是有地位与其相当者,也不敢擅自替之行事,且不说不敢忤逆太后意思,单单是被楚天锗这样一搅,谁还敢再与赤南侯府攀上关系。
届时,穆赫力邀,楚天锗便可顺势登台,为其插簪。
可一点,纵穆赫是他的人,能把这前戏做足,让所有人都以为,楚天锗今日前来乃顾玉青所邀,楚天锗与顾玉青之间有私情,可楚天锗又怎么肯定,她就能乖乖任其摆布呢?
宫宴之上,她对楚天锗,可谓横眉冷对态度凛冽,这一点,楚天锗心知肚明,她根本就不是软弱可欺之人。
电光火石间,一眼瞥到立在一旁双手托盘的徐婆子,顾玉青当即心头大白。
原来如此!
插簪礼前,按着习俗,她是要喝一杯成人酒。
这些日子,穆赫一直与徐婆子私下嘀嘀咕咕,暗中勾结,只要徐婆子在她这成人酒里动些手脚,让她头晕耳悬,力不能支,楚天锗便在她晕倒之际,将这簪子插在她的发髻之上。
紧接着,她因着药理作用晕倒,却正好是当着一众宾客,倒在楚天锗怀里,他大可以对人说,她这是娇羞难耐。
……
脑中思绪纷飞,顾玉青理清了所有思路,心头不禁大怒!楚天锗,果然是卑鄙到了极致!
只怕,这也紧紧是他计划中的一部分吧!
眼底冷光汹涌,一眼扫过宾客脸上的唏嘘愤怒嘲蔑……顾玉青转眸直视楚天锗,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恨意和怒气。
既是楚天锗一心想要上这簪礼台,且让他上来又如何,只怕他有命上来,无命下去。
眼底寒光氤氲,顾玉青竭力压了一腔情绪,不动声色的转头上台,在簪礼台中的桃木椅上坐下。
距离吉时,已只有半刻钟的时间,恰好到了她饮下成人酒的时辰。
台下气氛,一片凝重。
立在一旁的徐婆子用一种人人听得见的声音嘀咕道:“真是奇怪,怎么平西王府的世子妃,还不到!”说罢,抬头看向顾玉青,征询道:“小姐,这成人酒……”一副拿不定主意的样子。
顾玉青冷眼瞧着这个母亲当年用过的旧人,眼皮不动,说道:“端上来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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