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何以知道?”
虚无先生不答,却说:“弹琴不必多么好,我素来如此以为。人们常说最声名显赫的刺客总是最失败的刺客。那论琴以悦己,最美名远播的琴师,也便不见得是最好的琴师了。”
枕春听得好笑,嘴角一勾:“先生这悖论说得不在理。”又正想与他说一件幼时习琴的滑稽事情,却见小喜子进来了,“何事?”
小喜子行礼,看了一眼虚无先生道:“陛下跟前儿的冯总管来传话说,晚膳时在歌云轩设了宴,请诸位除夕大封的嫔御们赴宴。”
“知道了。”枕春点头,再回头看,却见虚无先生已经揖了辞别礼。
夜里的雪晴了又开始下,枕春披着一件水貂的浅紫昙面儿大披风,抱着银手炉到了歌云轩。为她撑伞的苏白抖了抖白缎红梅绣花伞上的雪,扶着枕春进了轩里。
乍一进去暖气融融,见得内里人遂不多,却陈设精美。紧贴着慕北易两侧的是珍妃小薛氏与荣妃扶风郡主,下侧是熙昭仪柳安然。再下首坐着才擢婉仪的端木若,与终于晋为才人的月牙。中间空着一个位置,显然是等着枕春。
显然是天子着意设宴,安抚大薛氏一案中,受屈的诸位嫔御。扶风郡主为庄懿皇太后戴重孝,郁郁寡欢数日,如今也被受邀在侧,见得天子才眉头才舒展了些。
随着庄懿皇太后的死与小薛氏的诞子,太后娘家温氏一族的势力大不如前,扶风郡主却好似不知。
薛家势力因大薛氏一案颇有牵连,也让慕北易趁时修剪枝叶,下了两处重职。好在薛氏树达根深,门风素来重用知足,如今小薛氏得了皇儿,也俯首称臣十分恭谨。
几条在宫中沉浮过的艳魂人命、数个夭折的皇嗣,与庄懿皇太后。牺牲了棋子,换来了一时太平欢歌。
薛楚铃才出了月,整个人气色却有些憔悴,见得枕春来了,朝慕北易奉酒:“陛下看看,明婕妤来得晚了,可要罚酒。”
为了扳倒大薛氏救出柳安然,枕春与小薛氏自然是颇费了些心神。她二人关系说不得深浅,曾也互为对立,如今为了各活性命而暗通曲款,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如今既已是成,不过是毫无瓜葛的,他日若有龃龉,还是会各自为战,或拔剑相向。
她二人心知肚明。
枕春冲小薛氏淡淡点头,却上前先握住了柳安然的手:“姐姐可还好啊?”
柳安然被拘禁了好些日子,先前又褫夺封号贬为贵人,可想而知是受了许多苦。见枕春与她热络,自然也回握着枕春的手,“尚好。”说罢含情看了一眼慕北易,“陛下赏下许多抚恤之物。”
枕春心说如此冤屈亦不转心,想必是真爱了。
第116章 塑料姐妹情
慕北易饮过小薛氏手中酒,指内侍给枕春布菜。
枕春坐定,才待看清席见诸人脸色。
慕北易连消带打收拢了权柄,如今又彰孝心照抚,实在处理得太好了。好到没有那种不理智的哀恸与缅怀,好到将庄懿皇太后之死也算物尽其用。或权术深沉她安枕春眼界狭隘实在难明白,或是到底没有血缘,慕家与温家说不上亲厚。
心中如此腹诽,枕春眼中却映上柳安然婉然的眉眼。便用了一口葡萄酿,忍不住揶揄道:“姐姐呢,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自然看上头哪里都是好的。”却忍不住提醒她道,“南疆的岁贡是朝廷维稳的重要来源,姐姐受了安南都护府的庇佑,也要记得在陛下面前多说说柳伯父的忠心。”
“我父亲素来是忠心勤恳的。”柳安然眼眸一垂,眼睛里的笑意淡了淡,“我不信陛下对我半点情意也无。”
枕春拨了拨发髻,一个讪讪眼神递在天子那头:“天子情意最难揣测,咱们陛下,算不得多情。”那个眸色轻轻飘去,正好对上慕北易转过来的一个凌冽眼神。枕春心头一凛,以绢儿掩唇,看向案上的果盘儿,只顾与柳安然说话。
话正说着两句,却见冯唐捧着一盏肉糜清羹奉了过来:“明婕妤,陛下赐下一盏羹。”
“这……”枕春见那小盏中汤羹浓稠,嗅见一股子香气,“这是甚么说法儿。”
冯唐脸上一脸肃色,毕恭毕敬将汤羹端给枕春:“陛下说,甜的吃齁了易惯了舌头,赐下一盏咸鲜羹佐佐味道,好使明婕妤仔细说话。”
“……”枕春嘴角一瞥,再看过去只见得慕北易在与小薛氏卿卿我我。便只得颔首,接了冯唐手上杯盏,强笑着尝了一口,咸得只吐舌头。
宴席摆得不久,几曲毕了又看了一个玉兔浑脱舞,便散了去。枕春与柳安然挽着手一道出了殿,拜过别礼才分道而行。
柳安然今日宴上见小薛氏与慕北易亲热,心中不痛快,便多饮了几杯,这时候寒风一吹头便有些疼。她走了两步扶着栏杆按了按额头,却瞥见自个儿袖上勾着一只亮晶晶的玉耳坠子。那只玉耳坠子是春彩莲蓬的样子,每一只都饰着一颗难得的粉色海珠。这对耳坠简单精致又价值不菲,柳安然是见过的,少时见它挂在安家主母涂氏的耳畔。
想来如今是涂氏作为箱笼给了唯一的嫡女枕春添妆。今日她二人坐得近了,或拉扯亲昵之间挂在自个儿身上,也未可知。柳安然道一声:“安妹妹如此粗心。”便叫婢女煮酒来抚,“她或还未走远,抚我追两步。”
煮酒哎了一声,便上前扶着柳安然往永宁宫的方向走去。当真是没走几步,折过一面红色的拱门,就听见枕春声音传来。
“哪有甚么同心协力,不过一报还一报。当时我小产失宠,也不过是还当时因果罢了。”
柳安然正要出声嗔她。
却听小薛氏说道:“我为活命你为报仇,各取所需,便是那月牙也不过为了裂隙之中求个苟且。也要谢你,好在你早知庄懿太后被下毒暗害,否则我也不能收集如此多的罪证。倘若你早将此事告知柳氏,柳氏不受那些废黜之苦,陛下恐怕是想不起来安南都护府的功勋,也不会疑心嫡姐姐了。”
墙壁后的柳安然闻声呼吸一滞,难以置信瞪大了眼睛,她的指甲一不留神,狠狠掐进了婢女煮酒的手腕里。煮酒是柳安然自小的贴身婢女,饶是如此疼痛,只咬着嘴唇强忍下来,悄声道:“小姐,稍安勿躁。”
只听得墙那头枕春冷冷笑着,说道:“我若不知此事,怕是如今她得了你的儿子,已经是皇后了。咱们俱要向她行礼,称她一声皇后娘娘。我有丧子之痛,安能忍辱。”
“柳氏因祸得福,擢升昭仪以示宽慰,倒算不得委屈。”小薛氏声音柔柔的。
枕春却说:“废字黜位的滋味不好受,哪里能算得福?她是安南都护府大都督的嫡出女儿,此生荣耀绝不只是昭仪。我只是觉得有些疑惑……大薛氏毒害庄懿皇太后的法子隐秘缓慢,没得一年半载应是毒发不了的。可当时太后不过病寒几日便陡然薨了,其中缘由我仍不得其解。”
小薛氏柔柔叹了一口气:“可惜我庶出之身,如今儿女双全已然满足了。今日得此结果,也因我二人精心筹谋的缘由,若非当日太后棺木之前你唱我和,洒出那些收集良久的罪证,焉能转圜后宫局面?纵是内有缘由,也望你忘记了,太后已死便是尘埃落定。往后咱们也决计不要再提此事,大道各自行,省得陛下疑我二人结党。”
“我自是知道的。”枕春的声音讪讪,“珍妃……在陛下心中,你与我到底是不同的。”
“何意?”
枕春半笑半是认真,清澈的声音传出:“取次花丛懒回顾……”
柳安然听得心口阵阵疼痛,咬着下唇忍住盈眶的泪水。
枕春与小薛氏说得几句话便互相告了辞,她二人身带香风,衣裙沾带着雨露雪水。
空落落的宫道上,柳安然依在冰冷湿润的墙上,眼神定定望着地。
“小姐,安家小姐她……”煮酒见柳安然眉头紧锁,出声道。
“你听见了?”柳安然声音轻且细,“太后被毒害,安妹妹是知道的。可我却一概不知,只傻傻到了太后宫中尽孝,遭了嫁祸……她若肯提早告诉我,我何须受那废黜之辱。”
煮酒宽慰道:“或许是此事事关重大,安家小姐害怕牵连……”
“可她却与小薛氏暗通……偏偏是陛下最宠爱的小薛氏!”柳安然阖上扇睫,“我与她数年情分,手帕之交。”
“正是因为咱们小姐与安家小姐是手帕之交,是自幼的情分,故而安家小姐该是不会为求自保而弃咱们小姐不顾的。”煮酒道,“或许是安家小姐另有苦衷呢。”
柳安然望着手上那只枕春的耳坠子:“她从小便待我好,穿的戴的咱们时时换着打扮,旁人还以为我二人是嫡亲姊妹。”说着,柳安然握了握手,那尖锐的耳钩戳进了手心,疼痛使她冷静了许多,“对……此事或有隐情。安妹妹待我是好的……咱们入宫这些时日,守望扶持……若她再待我违心,这样寒冷的宫中时日要如何过下去啊。”
煮酒抽出缎帕,为柳安然抹下眼泪:“听闻您在禁足的时候,安家小姐与珍妃向陛下举证了大薛氏的数罪,才使陛下发落的大薛氏。那日咱们晗芳殿俱被禁足没人知道当时情景,可同宫的安御女却是去哭了丧的。”说着心疼地将柳安然的衣裳拢了拢,“不如将她宣来问问话?安御女可是明婕妤的妹妹,应是知道缘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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