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心笑意清澈甜美,目光坦然开阔,也望着枕春。
枕春忽然察觉到什么。她张了张嘴:“你……的脸……”
“奴婢的脸?”禅心闻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很是习以为常地道,“很像娘娘,今日有两个女官见了奴婢也如此说,摄政王爷以前也如此说呢。”
禅心豆蔻年华,脸颊莹润,吹弹可破。枕春乍一看去,好似那个少艾时的自己。
“摄政王……”枕春略略计较,沉吟问道,“还说过甚么?”
禅心指点下颌,望了望天,边是思索边想着:“奴婢是王爷在伢人手上买的,专门买来侍奉先生的。王爷说,先生心思太深,不喜言表,让奴婢在他面前日日候着,也好让他早日自察。还说……还说若是侍奉得好,说不得能做主子。”
枕春心中莫名升起了一股强烈的妒如火在烧:“那你……”
“先生一见奴婢,便不高兴要撵奴婢。王爷好说歹说这才留下,先生便取了禅心的名字,说意思是清净寂定,无欲无念。”说着,禅心撅起嘴巴,丝毫不在意枕春眼中的嫉,颇是抱怨,“还不许奴婢侍奉在榻前,夜里连卧房也不许进去。哼,小气。”
枕春心神稍安,手心一阵刺骨的疼,的指甲攥断了一根尾指,缓缓松开:“竟是如此。”
“不过有一次先生饮酒醉了,奴婢偷偷摸进榻上去了。”禅心眨巴眼睛。
枕春蹙眉:“……”
禅心连忙摆手:“先生醉了如山倾颓,不曾褪衣。那日天气凉寒,奴婢便进去侍奉先生更衣盖被子。”
枕春轻吐一口气,松开手,发现又掐断了一根无名指的指甲。
“奴婢盖被子时,先生忽然醒了,猛然攥住了奴婢的手。”
枕春展开手心,看着三根断甲:“能不能一次说完。”
“哦……”禅心看枕春面色青白,不知何处惹怒了她,有些小声道,“先生或是醉了,醺中吻了奴婢的额头,将奴婢的手压在他的胸膛说……说……”
“说甚么?!”枕春厉色。
“说……心悦君兮呐……”
枕春心弦鸣动,天地声响骤然停止,耳畔唯独余下“心悦君兮”四个字,那么清晰。
“娘娘?”禅心有些惶恐。
她不能讲,他不肯说。今日虽然迟了,也算是得偿所愿。
枕春深吸一口气:“你走罢,”她听见了自己肌理之下血脉流动的鲜活声音,俱因为这一句而生动,“走罢,都过去了。”
苏白抽出帕子,轻轻压了压眼角,柔声劝慰:“娘娘,的确都过去了。您……”
“事到如今,能否如意,其实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对他如是,对我如是。都过去了啊……”枕春轻轻拂袖,只剩一声叹息。
整个大魏,此时此刻,唯有微风拂动那棵辗转颠沛的红豆树,以悉索声响回应着她。
虚无先生走的第一百零九天,是玉清元始天尊诞日。
祈武十二年的第一场雪夜里,枕春诞下了七皇子。晨曦初照,天边磅礴紫气东来,将帝城笼围绕。那日的黎明流星飒沓,天幕俱被绚烂的星辰遮盖,整个乐京陷落在金灿的晨雾之中。
绛河殿有光照室,屋檐之上紫云如盖,金光乍破好似长龙。史称“龙临诞圣”。
枕春说,因是三清诞辰,则给七皇子拟名叫做怀清。
怀清,怀清。枕春喃喃念着,沉睡在雪夜之中。
火炉熏得脸颊烫,门屋紧闭,手脚温热。昏昏沉沉睡了两日,精神这才清明起来。
苏白一脸为难,捧着厚厚一叠奏章,立在帘外进也不是,出也不是。
枕春拍拍枕头边儿:“拿过来罢。”
“哎。”苏白点头,进来将书陈奏折仔细码在床头,奉上一支沾墨的朱笔。
枕春撑身起来,接过笔来,有些疲惫地展折而阅,问道:“这几日朝听可还有序?”
苏白点头,开了帘帐让日光透进来,叹谓道:“娘娘月中,有长皇子这听政,倒也有条不紊。长皇子谦卑,凡紧要的事情绝不僭越,都留给娘娘亲自批阅。只是,咱们娘娘也忒辛苦了。”
“称哀道寡,不是甚么容易的事情。”枕春轻轻批注几句,合上一折。
苏白又道:“娘娘诞下陛下遗腹子,天降瑞象,今日朝政之上又争论了立储之事,争着争着还险些打了起来。”
枕春抬眸:“地位空悬有些时日了,倘若太久也于国祚不利。摄政王怎么说?”
“朝中守旧派推举大皇子,安宰相与您哥哥推举五皇子,南方世家也有少数说摄政王可以为帝。还有……”苏白捧了一盏熟水给枕春漱口,“因七皇子有司天台占星卜文在先,朝中亦有一派推举七皇子。”
枕春啼笑皆非:“一个只会吃手手的奶娃娃,若立为帝,他们倒好分割慕家的权柄。”说着搁下笔,心头微微暖,“把清儿抱给我玩玩。”
苏白应言,便去暖阁里抱了一个锦绣襁褓过来,带笑递到枕春怀里。
枕春喃喃道,“怀清好。从怀又从水,见山川大河,万古不变。小家伙儿,你可知你的名字里……藏着两个拯救过大魏的英雄。”她这是第一回 认认真真看这孩子,一看唉哟一声:“这怎么……”
苏白轻轻掖怀清的被子:“虽眉目还未长开,但的确是……太过像先帝了。除了诞日稳婆打的那一下,再也没有哭过,也不爱闹。”
“怀凌小时候便爱闹腾,怀清怎么便不爱闹的。”枕春略略撑身,有些焦急,“可是身子哪里不对?”
“身子好得很。”苏白低声与枕春说道,“司天台的人说,帝星降世,总有不同寻常的地方。”
“……就他们司天台会来事,下个雨打个雷都能胡诌半天。”说罢枕春也看着怀中的孩子和慕北易如出一辙的眉眼,轻轻叹了两声。想了想,还是道:“去传大皇子过来。”
晚膳要到的时候,枕春好不容易挪腾到了贵妃榻上。
大皇子身着朝服,进了偏殿,在屏后规规矩矩行了大礼:“母后。”
便见他背后走出一个青衣的女子身影来,穿过四屏的海棠,来到枕春面前:“皇后。”
“连姐姐怎么来了?”枕春略微诧异,连忙唤苏白过来,“快给静妃搬个软和些的椅子来坐。
第204章 红签
连月阳向枕春矮了矮,倒也不作姿态,只默默坐了。她看了一眼长皇子,才垂头缓道:“我这个傻小子,给你费心了。”
枕春便明白了。连月阳玲珑剔透的心思,自然明白如今朝廷上的帝王之争,今日定然是来分说什么事情。便颔首推了果子给她吃:“大皇子勤勉,如今又是秦王。朝堂上事务繁忙,是他费心了。”
连月阳听枕春说得亲近客气,稍纾一口气,索性开门见山道:“我虽是深宫妇人,亦也听闻些事情的。这些年来,我与你也算有些情分,厚着脸今日称你一声妹妹。安妹妹……”她抬眸,“如今你已荣极,不知新帝之选,你是如何打算的。”
枕春轻睇一眼屏后的大皇子,轻轻以手交叠连月阳的手:“我方才亦想了想,也不过立嫡立长的纷争。元皇后与柳皇后无有所出,柳皇后曾经抚养的四皇子如今也过在了雅妃名下。如今只计较是选你的孩子,还是我的孩子。我这个人……你最是懂得,让我将先帝留下来的天下交给幼子,我心中放不下。”
“你是嫡后啊。”连月阳蹙眉。
枕春摇头:“此事也不全然是嫡庶那么简单。倘若稚子为帝,中枢权柄自要四散。摄政王如今手握兵权,再涉三省六部的章事未免分身无暇。如此一来,将本该天子掌握的中枢事宜交付给乐京各大世家,新帝成年之后想要再收拢,恐怕又将是一片朝政的血海。”
连月阳听得枕春这一番话颇是惊讶:“你说的这些,我未曾想过,这些都是你的难处。”
枕春警觉,挑眉道,“连姐姐不想长皇子继位?”
“倘若我儿问鼎九五之尊,自是万幸。”连月阳轻轻摇头,“只是我母家乃是庶民,我儿继位之后没有依靠,皇位也将岌岌可危。妹妹,我读书少,见识浅,只有一颗为人母的心思。我宁愿他做个千岁藩王,也不要做那风口浪尖的九五之尊。活下去,不要像先帝一样……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枕春一时凝噎,颇觉心酸:“这个万人仰慕的位置。”她轻轻抬手,指向屏后,“可……也要问问他自己的意思啊。长皇子读书勤勉,何尝不能治理天下呢?”
“母后、母妃。”大皇子忽然在屏后一大拜,“儿臣有话要说。儿臣……不愿意为帝。”
“你为何也不愿意?”枕春唏嘘,“男儿应有凌云大志,你性子极好,若为天子也可指点江山,一纾政见,匡扶天下。”
大皇子摇头:“儿臣……是有缘故的。”
连月阳也是诧异,问道:“我儿何故?”
“儿臣……”大皇子有些犹豫,思索再三,磕头说道,“琇莹姑娘说,她以后要做个女医寻访世间珍药,绝不肯托身内宫。她还说……倘若她嫁人,必得一心一意,决不能容忍三妻四妾……儿臣……”说着,竟也不敢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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