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说得诚恳,三番叩头。
慕北易接过信纸略扫两眼,眸中已尽是阴霾的恼怒。他扬手一甩,直将信纸打在柳安然苍白的脸上:“皇后,很好!”
柳安然这是头一次被慕北易打在脸上,素白的脸上被纸痕划开一道腥红,心痛与惧怕满覆面颊。她先是一愣,上前一把挽住慕北易的鞋面,泣道:“臣妾不知……不知是要杀死三皇子啊!倘若给臣妾知道,倘若……”
“倘若知道,皇后娘娘也会作此选择。”枕春忽道,“是皇后娘娘亲口说的,因为你想做皇后,你没有选择。你说,柳家如今为朝堂权柄之魁首,凡人莫要阻柳氏通途……”
柳皇后心口一滞,独独望向枕春,心神慌乱似马奔:“你构陷我,是你构陷我。”
“皇后娘娘倘若不做,纸上无你凤印,何人又能构陷你?!”薛楚铃见柳安然辩无可辩,骤然知晓清明,原来枕春所说正是秘辛的事实。她丧子之痛袭上心口,愤然怒斥,“柳家自是朝堂权柄之首,亦也要杀慕家的血脉吗!”
枕春灵犀闪动,望着慕北易阴沉的脸,亦是害怕。她轻咬舌尖,取帕轻轻垂泪,头上珠翠煽动,凄道:“安家承蒙陛下信任,如今得以侍君,不知这样的事情也是阻碍了柳家的权势。可……可三皇子是无辜的。那稚子年幼可爱,笑容欢喜憨态,每每陛下抱在怀里总要咯咯地笑。皇后娘娘虽入宫至今从无所出,但也抱养了月婉仪的孩子,怎还如此狠心。”
“臣妾的三皇子死了,被皇后娘娘和月婉仪毒死了!”薛楚铃听得也是伤心难受,簌簌地落下泪珠滴在鞋面之上,她声音哽咽,情真意切,“如此月婉仪的四皇子,便是尊贵的嫡子了!”
慕北易扬眉佞声,或是恼极:“她那卑贱之躯诞下的子嗣,血脉污秽,还想妄图称尊贵。”
柳安然听得“血脉污秽”,直觉得雷霆霹雳在耳畔炸开。四皇子是她日日夜夜摇着童床入睡,时时刻刻想着挂念着的。她苦无生育,只已当四皇子是自己的亲生骨肉,这几载哺育之情,在天子眼中却是个血脉污秽的孩子吗!
“陛下……”柳安然恍惚觉得身上力气被无情抽干,虚弱地伏在地上,望着慕北易鞋面上的龙腾密雨的绣纹,动情求道,“臣妾是一心爱您的啊……”
第188章 和解
慕北易愠且恼,望着柳安然一身皇后的华贵紫衣与头上凤冠嘴中吐出的宝翠,厌弃地踢开了柳安然的手。
柳安然瞬间体会到了话本上说的,心死如火灭。他果然……没有爱过她。
御书房外头传来疾步走动的声音,枕春望向案上的滴漏,是巳时了。巳时,自慕北易重开午朝,诸内外大臣便要在巳时的时候来御书房仪事。
听得冯唐一声唱礼,枕春听到了父亲的声音。
安青山在御书房外朗声奏道:“陛下——急奏!十万火急!”
枕春打量慕北易的脸色,小心翼翼起身来,上前打开御书房的大门。
安青山一见开门的是枕春,愣了一下,惊唤:“明皇贵妃娘娘?”
枕春举目朝御书房外望去,外头立着十几位如今朝上的军机要臣。当头的一位正是慕永钺,他面无表情揣手立着,朝枕春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
“父亲……”枕春心下稍定,望见安青山手上掂着一封贴鸟羽的信件。她侧身轻轻让开,偏头以示避嫌。
安青山双手奉信,临门而跪,道:“安南都护府驻南疆的蜀军之中有策反之异动,经岭南道各处卫军截杀,如今剿灭反军千余人。陛下,策反之事危急重大,乃危急国祚之要案!何以决策请陛下示下!”
造反?枕春先是愣了愣,骤然恍然大悟。柳柱国手下有六万蜀军都是曾经跟随慕永钺出生入死的将士,如今被柳柱国纳入囊中,但慕永钺在蜀郡的余威却是无人可以超越。
柳安然已经是皇后,柳柱国是国丈了,他岂会想不开造反?
但如今王阮儿压胜之案诅咒皇帝,柳安然开口求情;柳家名下的济安坊救灾施药之后,疫情不增反减;今日被薛楚铃状告皇后谋害皇嗣,证据确凿。几件事情串联起来……柳柱国造反,似乎显得那么顺理成章。慕永钺只需在乐京遥遥地一声令下,柳柱国的麾下慕永钺的旧部便会揭竿而起,给柳家扣上这等大逆不道的罪名。
枕春看着慕永钺,慕永钺冲她笑。
“请陛下示下!”安青山不见御书房里有动静,再次请道。
回答他的,是从御书房里慕北易掷出来的一只凤冠。
柳安然头上的赤金凤冠被慕北易怒掷而出,摔落在了庭院里。凤首衔着的翠色宝石落在大理石的地上,摔了个粉碎。那宝石是一颗昆仑山上纯净无暇的青绿色碧玉,砸成了一地耀眼的渣滓,反射着漫天日光。
枕春没有听见柳安然的哭泣之声,只看见薛楚铃从御书房里出来,徐徐吐出一口怨恨纾解的浊气。
翌日,禁卫军三千人包围了乐京的柱国府,一时间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皇后的父亲策反,这恐怕是乐京开国以来,最骇人听闻,让天下耸动的大事情了。
枕春自御书房归来,情绪久久难平。
慕北易摘了柳安然的凤冠,这已是废黜她皇后之位的前兆。月牙被拘禁、四皇子被带走暂且由雅妃照看。更要紧的是,禁军包围了柱国府。
柳家大厦倾颓在即。
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今日柳家如是,他日安家是否能万全。
柳安然是聪慧的,端庄识得大体的的。她自小四书五经、女则、女训,样样都算学得精妙。枕春佩服过她,敬仰过她,怜惜过她。如今得此局面,竟然感慨万千。
可害死二哥哥的人,她很难宽恕。那是她的骨肉血亲,平生真爱。倘若慕北易是柳安然视如双眼的珍宝,安灵均何尝不是她安枕春的心窝。
世上的事情,绝少是非黑即白的,大多都以灰色收场。
枕春气息恹恹,懒怠坐着,照就是那一方窗棂,望着天空。她想起来前日御书房外,慕永钺与她说的话。
“舒畅了吗?”慕永钺低声问她。
枕春扫他一眼:“柳家危在旦夕,我便舒畅了?”她正身面对慕永钺,轻哼,“九皇叔心眼黑透,策反、瘟疫这样血海滔天的事情,天下罹难,竟也视人命如草芥。”
慕永钺轻笑一声,嘴角勾起:“不不不,心眼黑透倒也不敢当。本王呢,三千业债魔障,是作陪衬的。”
“嗯?”枕春挑眉。
慕永钺只笑不说话。
“瘟疫的解症汤药,九皇叔意欲何时派发出来;策反之乱,又准备何日平息?”枕春问道,“你我俱是皇族中抽不得身的人。如今御书房每日尽是骇人的丧报,家国飘萍,慕家衰惫咱们又有何益?”
慕永钺负手,神色略眺宫外:“本也不是甚么疑难瘟疫。”
枕春更是迷惑。
“雁北战乱后战场染病疫的尸身被雪封冻,用窖冰铁棺运回乐京,再趁秋夏时节送往南疆。北边的病症自有北边的药材镇治,可南疆天高路远,没有雁北的药材与冰雪封阻,自然肆虐。”慕永钺解释道,“只需将雁北药材南调,即可解症,很简单,可没人能猜到此乃人为。至于平反乱,容易得很,不过是本王一令之间。这一念何时落定,是要看丽贵仪刺绣的针线,什么时候能刺中那颗龙眼睛上的东珠。”
枕春听他说得玄乎,饶是不解,问道:“这又是甚么意思。”
慕永钺不肯说,双手拢了拢:“明皇贵妃不要心急,机缘来时,自会知晓。”
……机缘。
枕春靠着窗户,琢磨着慕永钺的意思,身心俱疲。窗户外头是暮日的雨幕,淅淅沥沥,看见苏白撑着一把灰色的油纸伞,疾步进来了。
“娘娘……娘娘,大事。”苏白将伞一收,敛裙进来,鞋子上沾湿的露水走了一路,在帷幔后头站定。
“怎么了?”枕春捣鞋想要下软榻。
苏白左右顾盼,转过屏后,上前低声禀道:“就在方才,御书房下的赦令,命禁军捉拿柳柱国,打入天牢。”
“这么快?”枕春合拢衣襟,十分疑惑,“即便柳家压胜、谋害皇嗣之事确凿,但策反之事千里之外虚无缥缈,咱们陛下素来谨慎,岂会作这冒险且粗莽的决定。”
“娘娘有所不知,今日并肩王上谏陛下,说柳柱国策反之事无有确实根据,不应立时责罚柳柱国。以并肩王的意思,应遣派重臣前往蜀郡探查策反事因,给柳柱国还以清白。”
枕春蹙眉:“陛下多疑,素与并肩王不和,自然不会采纳并肩王的上谏。”
“对。”苏白颔首,“陛下便立刻遣派禁军大破柳柱国府的门,大肆搜查政务。您说这好巧不巧,搜查柳柱国的府的禁卫军翻遍柱国府,也没搜到罪证。偏偏是临了走了,恰见库房里几箱柳皇后在节日里送回家中的贺仪当中,搜出了龙袍、龙冠、腰带、龙靴、裘披等十一样逆反的罪证。那龙袍之上刺绣精湛,与陛下平日朝政所穿无异,而尺寸……却是刚刚合了柳柱国的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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