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清远没有理会自己的弟弟,背着手冷眼看向春花:身上的衣裤滚得全是土,扯得七歪八扭,一个羊角辫散了大半,唯有一双眼睛火亮的直视自己,没有半分慌张。
一直在旁边观察的周清贞上前一步揖手,想要解释:“大哥……”
春花一把拉住周清贞,把他塞到自己身后,扯扯衣襟双手合于腰间,右手在上手心向内,微微屈膝俯身,声音清脆:
“大少爷万福,奴婢是二夫人派给三少爷的大丫头叫刘春花。刚才来给三少爷送点心,那两个小厮欺负我家少爷,把二夫人给我家少爷做的新衣服,撕的破破烂烂。”
春花站起来仰着脖子蔑视那两个小厮:“知道的说是孩子们贪玩,不知道的还不得说我们夫人,虐待我家少爷。”
说完春花一双明目直直看向周清远:“奴婢想问问大少爷,这两个小厮这样坏我家夫人的名头,到底是什么意思?”
周清远背着手走进院子,往春花身后的周清贞瞟了一眼,露了好多肉确实有碍观瞻:“你先回去给三少爷拿身换洗的衣裳来。”
“是”春花屈膝,然后回身拉起周清贞的手,走进学堂里“你别怕,在这里等我。”
周清贞一瞬间涌上很多话:我不怕,你才该害怕,你……最终他只是说:“你把头发理理再出去。”
“好”春花笑着应道,不但重新扎好羊角辫,还把衣裳收拾整齐才出学堂。她一路急走,两条腿换的不能更快来去如风,拿了衣裳给周清贞送进学堂里,然后自己退出来。
周清远冷脸问她:“你不伺候你家少爷更衣?”
春花规矩的福了福:“奴婢是活契丫鬟,二夫人抬举才做了少爷大丫头,但奴婢将来还要出去嫁人,所以很多近身的事情,得三少爷自己来。”
几句话说完周清贞已经换好衣裳出来,春花进去把那团破烂的衣裳裹成一团也抱出来。
小院里静下来,几双眼睛都看向十三四的华服少年。周清远清清嗓子开口:“吉祥和富贵陪少爷玩闹,手下没个轻重,索性也被……”
大少爷又清清嗓子,年龄一般大,两个小厮被个小丫鬟打得鼻青脸肿,真的很难说出口。
“索性也被教训过了,这事就算了”周清远转向周清贞“至于三弟被弄坏的衣裳,我请我娘重做一身新的给你。”他的话虽然是说给周清贞听,眼角的余光却不停的溜到春花身上,看到春花脸上明显的雀跃,才放下心来。
“那就麻烦大伯母了。”周清贞揖手为礼。
安排好周清贞这边,周清远又敲打两个弟弟:“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回事,竟然纵容小厮大闹学堂,真不怕母亲知道责罚你们?”
周清贞不想看大哥收拾周清玉和周清文,免得他们以后见了自己羞恼又多出事情,带着春花早早走了。事情压到这里最好,春花也不必受罚,自己也不会成为大房二房争势的缘由。
可惜周清贞想得好,事情却烂在当时站在周清玉身边,一直没说话的周清文身上。
第二天一大早周清文的姨娘张氏,粉也不搽花也不戴,拉着孩子到二夫人钱氏面。她把周清文一把推到钱氏身前,跪软在地上扯着帕子哭哭啼啼:
“就算四少爷是姨娘养的,那也是周家正正经经的少爷……”
钱氏正斜依在贵妃榻上,由丫鬟伺候染指甲,厌恶的看了一眼推到自己面前的周清文,蔷薇在旁边瞄到主子神情,连忙把周清文拉到一边:
“四少爷见了二夫人怎么不行礼,这是哪门子大家少爷的做派。”
张氏见了一手软软撑地,斜斜的跪坐在地上,仰着脖子一手扯着帕子轻轻盖到脸上,越发哭的凄婉。
芍药瞥见钱氏眼里的轻蔑厌烦,上前一步:“张姨娘且省省,先掂量下自己的体面。一大早闹到我们夫人面前,哪里的规矩做派!依奴婢看还是请大夫人来一趟,你们房里的事你们自己料理。”
“我们夫人只想着一家子和睦,我却不能眼睁睁看着四少爷受委屈。一样是周家少爷,凭什么三少爷不把四少爷当回事,纵容他大丫头吓的四少爷夜里睡觉都不安稳。”
张氏又把儿子拉倒身边哭诉:“看这小脸吓的白的。”
钱氏对张氏母子的厌恶烟消云散,差点没憋住笑出来,她压下嘴角冷声吩咐:“去把三少爷和春花带来。”
第10章 受罚
芍药一路分花拂柳到了小院,小院里春花正准备送周清贞出门去学堂。芍药拦住他们一副要笑不笑的模样:“三少爷夫人叫你领春花过去。”
周清贞心里‘咕咚’一下,脸色白了白嘴唇微微抿紧,面无表情的对芍药点点头。
三少爷发白的脸色让芍药嗤笑一声,一甩帕子拧身带路,春花小跑跟上笑嘻嘻的问:“芍药姐姐,夫人叫我们什么事啊?”
一个乡下土妞跟少爷是‘我们’?不过芍药也懒得纠正,还是要笑不笑的睇了春花一眼:“你们做了什么,自己不知道?”
昨天打架的事,春花心里一沉脚下慢了几步,落到周清贞身旁,看着小孩更加沉默,春花忽然生出勇气,她握住周清贞冰凉的手,悄声在他耳边说:“别怕,我会护着你的,我比你知道的厉害多了。”
打架吗?周清贞继续一脸沉默,目光平平向前,可是被春花握住的手,传来温暖的感觉。
芍药领着两个孩子到钱氏正屋,春花一进屋便闻到一股甜香的味道。这还是春花第一次进二夫人的正屋,屋子很敞亮
墙上挂着美人图,窗上糊着绿轻纱,窗下案几上摆着一大盆玉石雕的荷花。
不过钱氏并没有在这里,芍药领着他们绕到博古架后边,这里还是一间敞亮的屋子。屋里摆着好几盆盛开的鲜花,粉的红的白的牡丹开的碗口大娇艳无比,还有一盆火红的石榴花。钱氏斜依在榻上,硬生生称出人花两相对。
芍药双手合在腰间微微欠身禀报:“夫人,三少爷来了。”
周清贞一脸平静眼帘向下跪到地上,春花瞄了一眼站在一边的张氏和周清玉,也跪到地上。
“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钱氏斜依在贵妃榻上,看着自己新染的指甲,慢条斯理的开口。
春花不等别人开口,抢先快言快语“少爷好好的在学堂读书,二少爷和三少爷纵容自己的小厮欺负他,把夫人给少爷新做的衣裳撕的稀烂。”
说完瞪了一眼周清文,继续告状:“家里谁不知道夫人是继母,自来后娘难当,夫人就是一片心都用在少爷身上,也有那背后挑三挑四的刻薄夫人。他们倒好,让少爷穿着一身破烂衣裳从园子里过,知道的不说,不知道的指不定怎么排揎夫人。”
春花怒视周清文:“不知道我们夫人怎么得罪了你,四少爷要这样坏她名声?”
最后春花转向钱氏说的义正言辞:“奴婢是夫人特意派去伺候少爷的,有人欺负少爷,奴婢自然要挺身而出,才不负夫人一片苦心。”
周清贞跪在春花旁边微微垂头神色平静,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没人注意他。
没想到这个野丫头还有一张利嘴,钱氏勾起嘴角这事还牵扯周清玉,太好了。钱氏从榻上起身,吩咐:“去请大夫人和二少爷来一趟。”说完去了正屋。
不一会正屋里挤了很多人,钱氏和黄氏分主客坐在上首,周清远坐在右边第一个椅子上,张氏、周清文、周清玉站在两边,周清贞和春花跪在堂前,还有好些伺候的下人站在自己主子身边。
“妾身还没进门,就听说过大嫂的贤名儿,怎么也想不到大嫂会纵着清玉清文,欺负三少爷,这是当我们二房好欺负吗?”钱氏慢条斯理的发难。
黄氏微微一笑:“小孩子玩闹,那里说得上欺负?只是我听玉儿说的有些奇怪,怎么清贞的衣服碰一下就破了,倒让我想起一个典故。”
什么典故黄氏没有明说,不过钱氏却暗自恼火,什么典故不就是‘芦花絮衣’么!
钱氏不甘示弱的开口:“妾身也奇怪,都是府里发的衣料,怎么别的少爷衣裳都很结实,到了三少爷这里一碰就坏?”
钱氏装模作样的让芍药去查,结果查来查去是浆洗院把周清贞的衣裳泡坏了,钱氏按耐住自己的欣喜,当面嘲讽一通,转天又告到老妇人面前,夺了浆洗院的管理权。
不过那是后来的事情,现在的情形是周清贞和春花还跪在大堂上,衣裳的事情查明了,不过是孩子们好玩。可四少爷被春花吓到的事情,却得有人认错。
钱氏没有想到这么件小事,能抓到黄氏的把柄,心情好得很。也不想再多看周清贞一眼,只说他不懂友爱兄弟,罚到祠堂反思三日。春花和两个小厮在学堂大打出手,每人五板子以儆效尤。
一屋子人到廊下,院子里摆开三条春凳,周清贞垂头跪在一旁。
打就打,五板子我不怕!春花抿紧嘴唇准备爬到春凳上,扶着板子等在旁边的胖嬷嬷,却冷言乐语的吩咐:“解下裤子。”
什么?什么!春花惊的跳起来,她往旁边一看,果然吉祥和富贵正死了爹娘般,解下裤子露出白花花的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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