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芝还不知道顾云瑶出府未归的事情,跪在地上不肯起来。惠姨娘被送走的原因,她大致已经了解了,那一次她和顾钧文两个人被罚跪在祠堂里很久,顾德珉对惠姨娘的问话是,他们究竟是不是他的孩子。
顾云芝苦笑着说道:“爹,娘她跟了您这么长的时间,从我外公落难之后,她就一直跟着您了,若是她当真和兵部尚书大人有什么关系,她还会想进顾府里面来吗?她这么多年来,一直战战兢兢恪守本分,不求荣华富贵,但求与您生死相随,宁可在这里做个没落的永远抬不起身份的姨娘,也没想过做别人家的太太,您这样的怀疑,是否有些过了?还觉得我和三弟不是您的孩子,若不是您的孩子,还能会是谁的孩子?她被困在这顾府里头,从来都不曾出去过,怎么和别的男人私通?顾云瑶根本就是故意的,故意那么乱说,好让您不至于查她,究竟还是不是清白之身。”
“够了!”顾德珉望了望跪在地上的这个文文弱弱的女孩儿,知道她是把积沉在心底许久的怨言都一口气道出来,但是这种话,是她能说的吗?
顾德珉道:“回敬宁轩去,好好学你的规矩,分清楚什么是你能问的,什么不是你可以问的。”
顾云芝救母无效,从他屋内出来时,一直在哭哭啼啼。如今她娘被送走了,方嬷嬷也被遣返回老家了,文哥儿自从被送到其他姨娘身边养着之后,就与她和林明惠之间,感情渐渐淡薄了不少。如今顾府里,只有她一个人孤军奋战。
再过不久,她就要被迫嫁入姚家做姚家的儿媳。
顾云芝的心里一直都闷闷不乐,又听说姚丁霖最近一直在外面跟着一些纨绔子弟花天酒地,就更不舒服了。
不过这一次,以顾德珉的脾气,没罚她还算好事。
回到敬宁轩之后,顾云芝身边的小丫鬟,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偷偷告诉她,顾云瑶现在不在府上。
她冷冷一笑,眼看着外面孤月高悬,天色都这么晚了,怕是顾云瑶这一出去,一晚上都不会回来。她再三询问:“消息还可靠吗?”
小丫鬟点头告诉她说:“可靠,为这事儿,二爷都将二小姐身边的丫鬟桃枝给罚了,桃枝她人如今待在柴房里,听说要关三天,还不许给她饭吃。大小姐若是不信,可以去柴房里瞧瞧。”
“瞧就不用瞧了。”顾云芝挥挥手,之前纳的鞋底还没好,她拿起来继续赶工,鞋底是要送给她的亲弟弟顾钧文的。
顾钧文如今年纪也已经大了,被分到了独立的院子,她平时可以去弟弟那里多多走动,顾钧文和她之间感情淡薄,她可以重新拉回来。一边纳鞋底,一边口气轻蔑地说道:“二妹妹这是又出去会她的情郎了吧。”
说话间,脑海里顿时想到了谢钰那副清润儒雅的身姿,他们之前在雪天里见过。之前从府内传出过,谢钰有上门求娶顾云瑶之意。
顾云瑶差点黄了她的婚事,虽然她也不想嫁给姚丁霖,她也想好好黄一黄顾云瑶的婚事。
正逢春闱将近,谢钰正好在做最后的努力,包括顾家的二公子顾钧祁,近段时日也在发奋读书。
谢钰暂且住在风味楼里面,不是什么秘密,顾云芝也知道这件事,赶紧叫小丫鬟准备笔墨,她统共写了两封信,递给身边的小丫鬟,让她明天假借采买之由,出府交出去。
第190章
隔日一早, 靖王在京城里暂居的府邸里, 一阵忙乱。
经过刺客风波的骚动之后,顾云瑶一夜未眠,留在靖王的身边, 这件事是因她而起的, 所以她片刻不敢离,想知道楚容的伤势究竟会如何。
芷柔端了一点暖身的茶进来,纪凉州也在身边,她把茶奉到了两位面前。顾云瑶却无心顾及,一整个晚上, 她的神经都紧绷着, 滴水未沾, 一直神色紧张地盯着大夫们。屋内不时有下人端了铜盆进来,原本是清澈干净的水, 不一会儿被染成了红色。这次楚容失血过量, 几度陷入昏迷,一开始大夫们看到那样的伤势还有些震惊。王爷遇刺并非是一件小事,而且还是这样大的伤势!
谁也不敢怠慢, 若是救不回人来,他们也会跟着没命。
期间楚容浑浑噩噩地醒来过,只交代了一句:“谁都不许把这件事传出去。”连皇上都不能知道。
如果皇上知道了,最先问的可能就是顾云瑶他们。他打算暂时隐瞒下来。
顾云瑶也明白此事非同小可, 所以得了令的属下们, 都没去太医院那里请个把个太医过来。
等到救治结束, 又过了很久。进屋的时候,顾云瑶发现楚容已经沉沉睡去。几位大夫们都是满头大汗,不知是怕救治不当急出来的,还是看到楚容已经暂时脱离危险,高兴出来的。
芷柔是楚容身边的大丫鬟,也算目前府内的一个内务总管,由她来过问情况,跟着几位大夫一起出门抓药。
走到门口之际,却是被几个从腰间抽出长刀的侍卫拦下。
那几个大夫折腾了整整一夜,早就累到头晕眼花,一见到泛着森森寒光的兵器,其中一个吓得瘫软在地。芷柔表情淡漠,眼睛看向这些个大夫们,却好像连同顾云瑶和纪凉州的份,一并交代了:“王爷此番受伤,实属意外,还请各位明白,什么事能够说,什么事不能够说。若是叫王爷知晓了,你们当中敢有人把这件事对外传,惹怒了王爷,结局是什么,还望众位海涵。”
正是在警告他们,今日之事谁都不许说出去。几个大夫们异口同声地交代,绝对不会乱说。其中还有比较聪明的人,直接说到,今日并未见过王爷,也不知道靖王受伤这种事情。
芷柔吩咐完以后,这些大夫们就跟着另一个管事去库房里领取赏银,离开府邸。
顾云瑶心里还有些自责,想进去看看楚容怎么样了,他受伤之后的一幕幕,还会在脑海之中不断重演。楚容当时竟然用身体压在上方,明知这样做,随时还会身中一刀,明明可以更早一点的时候,察觉到那些黑衣人的动向,甚至这个人若是再狠心一点,可以拿她的身体做护盾,挡住那些来势汹汹的刺客们的攻击。
纪凉州察觉到小姑娘的些微变化。
他总是喜欢在暗中看她,她的每一个表情,或是笑,或是喜,或是悲,很多时候,都会写在脸上。
只是她从来不说。明明更想她多依赖他一点。
顾云瑶正在考虑等到楚容清醒以后,要和他说些什么,还是继续遇刺之前的那个话题吗?一双温热的、如玉的手,突然包住她的手心。
纪凉州的手很大,和蔺绍安一样,明明是练武之人,却不像是练武之人。他长得很英俊,甚至是有清贵公子的感觉,鼻梁高挺,唇线轻抿,露出光洁的下颚,再抬眼时,顾云瑶就看到他垂下眸光定定看她的样子,明明以前那双眼睛里面,好像谁都无法进去,偏是在看她的时候,有一股不会消磨,也难以令人忽视的浓烈。
顾云瑶的内心猛地颤了一下,芷柔还有其他靖王的手下们都在身边看着,不愧是纪大人的作风,就像是上一次,他说想那么亲她,就亲了一样。不会顾及别人的目光,却会在意她的感受。
他看出了她在自责,在难受。
但是很快,她就被那双手包得受不住了,脸上臊了片刻,顾云瑶想把手心抽回来,他的两只手竟然紧追不放,顾云瑶才从他的手心里脱离,他的指尖又纠缠了上来,比之前还要深入,与她居然十指相扣。
顾云瑶看到这一幕,脸上已经藏不住红了。偏偏纪凉州表情平静地垂眸望着她,好像他们之间,只有她才明白什么是紧张。
霍地把头低了下来,他的那双眼睛,其实不带什么情/色与挑逗,可就是能叫她不敢对视上去。正好屋内传来了一点动静,有人跑出来说,王爷好像醒了。她赶紧想要收回手心,纪凉州居然又拉了拉她,把她的两只手拢在心窝处。
顾云瑶只以为他是寂寞了,有时候纪大人比他给人的印象要“笨拙”多了。他不是很会表达情绪,也许他怕她离开了身边,又会遭遇什么不测。
顾云瑶踮起脚尖,伸出手,想摸摸他的头。
恍惚中觉得,这样做好像把他太当成小孩子了。如果算上两世的寿命的话,她确实比他大才对。
顾云瑶还是把手心收了回来,有点尴尬。纪凉州肯定也不会想要被她这么“爱抚”吧。
其实纪凉州不是这个意思,连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确实是急了一点。
想到她要走,转身去楚容的身边,她把楚容当义父,也这么认了,楚容未必会这么想。楚容是一个男人,虽然已经过了血气方刚的年龄,正值中年,他对她的照顾,甚至用性命去保护,可能小姑娘没有发现,纪凉州却隐隐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想了半天,他才发现,那就像是会威胁到生命时的一种——危机感。
顾云瑶被他拿住手心,还是渐渐地放开了,纪凉州心里有点不适,感觉好像病了,很发慌。
这让他有点不安,也不知身体为何会出现这样的状况,直到顾云瑶进到屋内,他还望着她的背影,心里密密麻麻的有种针扎的钝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