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听,确实听不到隔间里原本该是绵密的呼吸声。她便觉得今日很奇怪,少了什么,原来是这一点。
前一世桃枝在她面前挡刀,惨死在锦衣卫的手下的画面,腾地再度出现。
黑夜里,苏英都能看见她眼中闪烁着晶莹的泪光,用满是恨意,能生吞活剥他的眼神看过来。
就是这个眼神,终于有一次成功激怒她,让她有了如此痛苦、为难的表情。
原来的她,总是好像运筹帷幄的样子,什么都在她的掌握中,连当日他带兵进入顾府当中“查案”,柳婧被安排过来找他,也在她的算计当中。
算来算去,他被她已经耍过了整整三回。
还有上一次,在画舫里面发生的一切,苏英印象最深。她居然都能想到利用乐伶的乐器,来妨碍他们拿住她。
这小姑娘,稍有不留意,鬼主意很多,他一刻都不敢松懈。而且她还有救兵!那一次就害得他不仅落了伤寒,向圣上一连告假了多日,还被阎钰山暗中调派的人查到他当日的丑态,在圣上面前险些羞辱他一番。
这次他来得很突然,就算顾云瑶再有救兵,苏英也相信,那个玄衣的男人都不能再及时赶到了。
“你放心,”他掐着她的脸,让她都不能好好说话,“在你们府邸里行凶这种事,我还做不来。”那是自掘坟墓的行为。
苏英的嘴角扯出一丝冷笑。
他很明白,目前的自己在干什么,同时也觉得有意思,若说有谁能把他逼急到这个地步,怕是只有顾云瑶一个人。
还有蔺绍安。蔺绍安和他妹妹的婚事一直都没解决。
“你的小丫鬟没死。我只是让她睡得更沉一点罢了,省得办起事来会麻烦。”同理也在她的身上,他把她的嘴给堵了起来。若是顾云瑶叫出声音,把人都招出来,麻烦就大了。
苏英悄悄地跟她说:“倒是顾府小表妹,你是不是该识趣一点,和我走一趟?”
他这次带她回去,顾府的人隔日发现自家小姐在闺房里消失不见了,也不可能大肆宣扬。他不仅要带她走,还要故意留下一点是被某个人劫持的假象。
关于人选,苏英也已经想好了,上一次河水里和他较量的那个玄衣公子,肯定对顾云瑶有意思,若是嫁祸给他,当真是最好的选择。
第157章
顾云瑶终于知道为什么苏英胆敢做出这么无法无天的事情来, 顾府里面有他的内应!否则他也不会如此畅通无阻地顺利夜闯顾府。
被苏英劫持以后, 他用一个麻袋将她罩住,扛在肩头从合窗处跃了出去。
顾云瑶因被罩着,眼前一片漆黑, 嘴巴也被他用一块帕子给塞住了, 看不见任何事物。只有心里粗略地计他行走的步数,差不多走了半柱香的时辰,他脚步迈得很大,身材又魁梧,扛着她走, 都不带停歇。
顾云瑶估算着, 他应是走到了一处后院小门, 毕竟他还没有胆量光明正大地从正门出去。
苏英的脚步才顿了下来,至此她才确信, 府内确实有他的内应。
苏英停下之后, 身边好像有谁在守着,两个人说了好一番话,声音极低, 应是怕被她认出来,这顾府的内应很少出声,几乎都是苏英在说,不仅提到这次对方立了一件大功, 苏英还提到日后必会重金交给这名内应。
顾云瑶瞬间如坠冰窟, 心寒了一片, 顾府里有内应,是任何人都没想到的事。既然提到了重金感谢,这名内应肯定急缺银子,又或是见钱眼开的小人。而苏英,居然在短短时间内,已经摸清顾府内的人员背景,利用别人的短点来进行诱惑和勾结。
她脑海里渐渐地浮现出几个可疑之人的面容。李管事说过,他儿子病了,病得还很重,有可能是不治之症,需要大把的银两。大房那里好像有个丫鬟,叫小春梅,家里的老爹嗜赌成性,将她贱卖到府上,时不时还会来府外逮她,想要讨点喝酒的银钱和赌资。还有祖母那边有个庖丁,也是家里的婆娘病了,正急得团团转,前段日子才从老太太那里先支了下月的银钱给婆娘看病用……
但顾府里实在太大了,光他们二房这里,就有几十口人,大房那里更多,还有照料顾老太太的丫环婆子,加起来也很多。顾云瑶不可能一个一个都记得下人们的情形,她被扛在苏英的肩膀上,很快他的脚步又动了起来,只感觉在他的左肩处颠来颠去,颠得她头昏眼眩,有点想吐,只能暂且止住想法。不一会儿被他带到一个不知是哪里的地方,也有人在等着,在接应,应该就是苏英身边的人,而且是他很信任的人。
夜闯高门大户人家小姐的闺阁,将未出阁的小姐强行带出来,此事若是传出去,不说她的声誉会被毁了,苏英的声誉也会被毁了。他是神机营的将领,会尽量做得小心翼翼,还想在京中继续混下去,就不能为太多人所知。
这次苏英和那个人说话的声音变得清晰了,仿佛近在耳边,接应的人话不多,却很听苏英的话。
苏英交代他一声,去什么什么胡同,他说的时候用的是暗号,顾云瑶没能理解,接应的人答了一声,是很干净、清冽的声音:“是的,大人。”
随之而来的是,顾云瑶的背触到一个略有些硬的地方,不是地面,很快一声轻轻的“驾——”,车轱辘慢慢滚动起来,轧在地面的声音,依然清晰可闻。她被苏英扔进了一个马车里,如今分不清东南西北,也不知道那个暗号的胡同指的是哪里。
苏英要把她带到哪里?
敢肯定的是,绝对不可能是苏府。
苏府里面除了有苏婉在,还有苏英的嫡妻柳婧在。苏英已经有两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做小妾了,柳婧也是勉勉强强才同意他纳妾,省得落得一个妒妇的名声。但如果再突然把她带到府内,柳婧不会那么白便宜他。
遇到这么危急的时刻,应该更疲于应对,更加慌张才对,顾云瑶却渐渐地沉定下来,如今就算是惊措、乱了阵脚都无济于事,不如好好为应对接下来的遭遇做准备,好好养足力气才是。
她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哪怕再困,一刻都不敢睡着。
……
天快明的时候,路上渐渐有了行人,街边的早茶铺子一早将门板子收了回去,热气腾腾的新鲜馒头摆在一层层蒸笼里,街边始终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豆花香,货郎们也都一一挑着担子开始来赶集。
胡同里的一处宅院,陶源从榻上翻坐起身,他身后的美人儿还在熟睡。陶源看了两眼以后,了无兴致,去净房里先沐浴净身。不一会儿一只细白的胳膊挂在他的脖颈处,陶源回头一看,是他在宅子里养的美人儿醒了,正娇态横生地和他撒着娇:“陶大人,您醒了以后,怎么也不告诉奴婢一声?好叫奴婢好好来伺候你一下。”
陶源将她一拉,美人儿身上只有一件长褙子,甫入浴桶中,跌入他的怀里,褙子也跟着一起滑落。她的发梢近乎湿了一片。
陶源用指尖一触,勾着一点发丝放在鼻尖闻一闻,嘴边挂了一个轻浮的笑容:“别叫我陶大人,我在京中无一官半职,怎么能称大人呢?”
“瞧大人您说的,京中哪一个人不知道您,不认识您?您父亲是当朝内阁首辅,人人敬重的阁老陶维陶大人。他是大阁老,您就是小阁老,您如今没有官职在身,并不是您不能做官,而是您不想当官。”那女人还是勾着他的脖颈,躺在他的怀里,用勾人魅惑的笑容瞧着他。
前段时日,陶源刚从勾栏院里把她赎回来,她倒是被调/教得极好,琴棋书画都略懂一些,原先是谁家养的瘦马,如今沦落到勾栏院里去了。如果不是陶源把她赎回来,可能就要继续沦落红尘。
陶源捏一捏她的鼻子,笑道:“我可没教过你说这些,也没把你养得如此放/浪。说说,你这些行径,都是和谁学来的?”
“陶大人,您取笑我。”美人一娇笑,陶源的心整个就软了。几乎要陷进女人的温柔乡里,但他还是及时止住,因他分得清楚。
净完身以后,两个人一起到了内室,这天才蒙蒙亮,司芜就给他热好了小酒,陶源轻轻抿一口,畅快一声,称呼她手艺好。
司芜又准备好花生米,准备喂他食用。
门外有马在嘶鸣,胡同里的宅子可不止他安置的这一处,那马的嘶鸣声引起了他的注意。放下酒盏,陶源整理好长衣以及衣带,打开门想走出去瞧瞧究竟什么情况。
同时还回头问司芜:“隔壁已经开始住人了?”
司芜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会住在这宅子里,都是陶源的安排,她的身份不光彩,隔壁人家里都有谁,她不想去了解,也不想别人知道她的过往。回答一句:“奴婢不知道,只是头先还不曾听到隔壁有人声,今日这也是稀奇了,突然就有人搬过来了。”
她还是从后面走过来,一把抱住陶源的腰身,侧耳贴在他的后背处,蹭了又蹭:“陶大人,春宵一刻值千金,您这就要走了吗?您每个月里,难得会有三四天的功夫来见见司芜,我被您留在这里,只有一个贴身服侍的丫鬟,司芜好生寂寞啊。别人家的事,我们还是不要管了,不如趁此机会,做些更快活的事情?正好司芜之前才学会的小曲儿,陶大人还没有机会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