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娘一早就带着朝云来了。
梁心铭早饭后,便坐在妆台前,被若彤、思雨、慕晨等女围着,在棋妈妈的指点下梳妆。她穿戴的是二品诰命夫人的凤冠霞帔,装扮完毕,光彩照人。
众人都赞不绝口。
二少奶奶方氏见朝云侧身伏在妆台上,眼不眨地看着梁心铭,因想着她一直没改口,还叫梁心铭“爹爹”,觉得有趣,故意问她:“云姑娘,你爹爹美吗?”
朝云心想爹爹当然美,可是这样的爹爹也让她感到陌生,不知为何就觉得难过,眼圈便红了。今儿是大喜的日子,人人都喜笑颜开,她不敢哭,便强笑道:“爹爹美。”明明在笑,那小嘴儿却瘪了,像要哭一样。
方氏忙道:“这怎么还哭了呢。”
惠娘一见,急忙拉过朝云,气恼地低声呵斥她道:“今儿是你爹爹好日子,你哭什么?”
朝云原本只是有些难过,被挑破后,见众人都瞧她,又羞又愧,再也撑不住了,眼泪夺眶而出,转身把头埋在惠娘胸前,肩膀不住抖动。
惠娘尴尬地看着众人道:“这孩子!”
梁心铭忙瞅了惠娘一眼,又叫道:“云儿过来。”
朝云慌忙抹了一把脸上泪水,垂着头,小步蹭过来。
梁心铭将她揽在身边,抬起她小脸,看着她眼睛认真道:“凡是嫁女儿的,出嫁这天,亲人都要哭的,叫做哭嫁。就是舍不得她嫁出去的意思,然‘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又不能不嫁,于是就有了哭嫁的风俗。”
朝云立即哭道:“我舍不得爹爹!”
这风俗真是太体贴人了,太贴合她眼下的心情了,可以让她痛痛快快地哭一场。
梁心铭道:“爹爹也舍不得你。”
父女两个含泪抱头。
梁心铭又道:“爹爹要带着云儿出嫁。”
朝云道:“可以带一个吗?”
梁心铭点头道:“可以带。”
众人看着这一幕,皆神情诡异,想笑又不能笑,使劲憋着;惠娘感动,梁心铭真的很纵容朝云。
这时候,一个童稚的声音传来:“我也舍不得大伯母。”
梁心铭循着声音朝地下一看,只见坚哥儿戴着绣麒麟的小红帽,仰着小脸,瘪嘴要哭不哭的,可怜巴巴地看着她,一手还拽着她袖口,十分的真切。
梁心铭:“……”
这关你什么事?
她当然不能这么说,便轻声问:“坚哥儿喜欢大伯母?”
坚哥儿用力点头。
这些日子他常来德馨院玩,渐渐摸透了梁心铭的性情:看着威严,其实极温和的,还教他认字呢,还讲故事,比爹爹讲得好,所以他舍不得大伯母出嫁。
众人再也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
方氏扯过儿子,嗔道:“你大伯母就嫁在咱们家,又不是去别人家,你舍不得什么?”
坚哥儿困惑地看朝云,心想怎么朝云姐姐哭了呢?
朝云也破涕为笑,觉得坚哥儿怪有趣的。
王亨和梁心铭是成过亲的,无需再按成亲的规矩来,再者今日王晓雪出嫁,事多,先将他们的事行了,才好忙王晓雪那头。因此,梁心铭梳妆妥当后,才辰时末,由若彤和思雨扶出来,随王亨去萱瑞堂给长辈敬茶。
王亨凝视着凤冠霞帔的梁心铭,觉得她无处不美,尽管小时候已经拜过堂,尽管他们已经圆了房且梁心铭已怀孕,但他仍然有做新郎的喜悦和期待。
他挽起她,微笑道:“走。”
萱瑞堂,老太太、王瑾夫妇、王谏夫妇等长辈正等着呢,见了他小夫妻,都眼前一亮。
老太太笑容满面,侧首向王瑾夫人、三老太太道:“馨儿穿什么都显大气,又有威势。”
三老太太连连点头,觉得是三老太爷教导之功。
丫鬟捧了厚厚的两个软垫来,放在老太太面前,王亨在左扶着梁心铭胳膊,若彤在右扶着,小心让梁心铭跪下,王亨也跪下,给老太太磕头,又敬茶。
老太太忙道:“快起来。赏!”
棋妈妈忙上前,将一个红木匣子捧给梁心铭。
梁心铭接了,递给思雨。
接下来,小夫妻两个从王瑾夫妇起,挨个向长辈们敬茶磕头。长辈们接茶动作都很快,不敢让梁心铭多跪,也都赏了礼物,思雨和慕晨手上托盘堆满了。
王谏二弟、奉州布政使王诚夫妇是前天到京的,本为述职,再接手奉州至西北玄武关的修路工程,正赶上女儿被赐婚,能亲送她出嫁,也算意外之喜。
王诚人如其名,为人谦和诚恳,对梁心铭十分赞赏,毫无被阻碍仕途的怨愤。又因梁心铭整理了烧制水泥技术给他,并对修建西北水泥官道工程做详细规划,说西北与江南地形水土气候不同,不能照搬她在徽州的修路经验,提了许多建议和想法,十分的尽心尽力,对她感激的很,让夫人将压箱底的宝贝拿出来给侄媳做见面礼。
梁心铭见他是个实诚君子,放心了,就怕是个心大的,帮了他他还不知好,认为是你欠他的、该帮他,那不但没意思,以后也容易生嫌隙和矛盾。
敬茶已毕,老太太忙拉梁心铭在身边坐下,喜悦道:“虽说你做着官,但今儿是新娘子,不用出去待客。”又对王亨道:“外面你们张罗,馨儿就不出去了。她身子重,吃不消。再说今儿她是新人,不出去人也没的说。”
王谏忙道:“母亲说的是。”
王亨则对梁心铭叮嘱道:“你就在祖母这待着,该吃吃,该喝喝,想睡就睡……”
尚未说完,众人都笑了。
老太太道:“你放心,有我在,累不着她!”
结果,话音才落,就有执事媳妇来回:“老太太,老爷,大少爷,大少奶奶,圣旨来了。”
众人一听,赶紧起身。
老太太对梁心铭笑道:“刚还说呢,谁知圣旨来了。这你可不能不出去,圣旨要接的。”
众人都知道,皇上看重王亨和梁心铭,这圣旨一定是打赏的,因此个个喜气洋洋,出去接旨。
传旨內侍是沈海,领着一队人,两对四个龙禁卫各抬着一用红缎子遮挡的匾额,站在仪门内。
待王家人跪下后,沈海展开圣旨,高声宣读,大意是:内阁大臣、左都御史梁心铭,原为刑部尚书王亨之妻林馨儿。林馨儿生于徽州,长于徽州,嫁在徽州,又遭难于徽州,后崛起于徽州,女扮男装、科举入仕,助朝廷惩奸除恶、平定叛乱,堪称当世奇女子。今日替林馨儿正名,朕特赐“江南第一媳”匾额,以兹嘉奖,传颂后世。
宣罢,将圣旨递给梁心铭,笑道:“林氏接旨吧。”
梁心铭忙接过去,道:“微臣叩谢皇恩。”
沈海转身,将其中一匾额上的红缎子掀开,露出御笔亲书的“江南第一媳”五个大字,乃是欧体楷书。
这道圣旨和匾额是单给梁心铭的;另一块匾额“百年好合”则是赐给他们夫妻两人的,恭贺他们。
接旨罢,王亨赶忙扶梁心铭起身。
早有人准备了赏封,送给沈海等人,王亨又热心邀请沈海进去喝茶吃酒,“沈公公,请去坐席吧。”
沈海笑眯眯道:“那咱家就不客气了。皇上说了,这是喜酒,准咱家传旨后,坐席吃了酒再回宫交差。”
王谏等人急忙将他们往里让。
正在这时,忽听好几声叫:
“馨儿!”
“妹妹!”
“小姨!”
梁心铭身子一僵,不敢回头。
多么熟悉的声音!
虽然她嫁入王家后,与他们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离开王家后,更是一次没见过,但梁心铭的事传遍天下,开始还只是传闻和猜测,太庙祭祖后便确定了,算算,他们也该得到消息了。千万别小看通讯不发达的古代,消息传播快着呢。比如,有那留意朝堂动向的徽州地方官,或者祖籍在徽州的豪门世家,通过飞鸽传书得知她就是林馨儿,不消几天工夫,便能传遍徽州城;再传到徽州乡下,也容易的很。
他们来得够快的嘛。
来人是林馨儿的父母。
梁心铭之前跟朝云说亲人哭嫁时,脑中还闪过他们的面容。眼下当着这许多人,不回头是不行的,不认更不可能。想罢,梁心铭迅速回身,换上笑脸。
“爹,娘,姐姐。”
她一边叫,一边走向他们。
在王亨资助下,林家人过得还不错,林父和林母变化都不大,姐姐变化大些,都快认不出来了,还有个男人和男孩子也不认识,估计是姐姐夫君和儿子。
林父林母见梁心铭丝毫没嫌弃他们,喜极而泣,争相告诉她,听到消息如何吃惊、欢喜,如何找到贺城别苑找管家带他们来京城,一路上走了多少天等等。
林母一边说一边哭。
林父等人也抹眼泪。
宾客们都十分诧异:原来梁心铭(林馨儿)是有父母的。这话奇怪,没父母怎么出来的?他们这样想是有缘故的:因大家知道梁心铭父母过世了,又从未听说过林馨儿娘家的任何人事,想当然地认为,林家父母也过世了,否则的话,闹这么凶,怎么林家都没人出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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