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边哭着数落,一边扯下头巾,指着自己脸道:“大老爷仔细瞧瞧:民妇不敢自称西施,这长相难道比豆腐西施差了?我好歹也是举人的女儿,我夫君家有娇妻,放着大好的前程不要,瞎了眼蒙了心才会为了个卖豆腐的女人去杀人!这不荒谬吗?如今可是乡试的时候,满城都是秀才,可得让大家评评这个理,是不是有人嫉妒我夫君学问好,不让他考试,故意陷害他……”
她说话又快又急,脆呱呱的,呼天抢地还不耽误辩驳,黄县令根本插不上嘴;又担心判得不公被人非议,到时候全徽州的乡试秀才口诛笔伐,他可承受不起。
若要他否认之前的推断,面子上又下不来。
被一个小妇人给难住了,他便有些羞怒。
既羞怒,就越要落实梁心铭的罪名。
但当时他却只能忍气吞声退堂,再寻证据,重新审问。
因此,等梁心铭第二场即将结束,黄县令命捕头等在贡院门口,将他传唤上堂,继续三天前的审问。
且说眼前,黄县令命人把凶手的头巾、裙子给梁心铭套上,让毒老虎的小厮辨认。小厮大叫“就是他!”不但小厮这么认为,连黄县令都看呆了眼——多美的女人啊!
第7章 借势脱身
他得意洋洋地质问:“梁心铭,你还有何话说?”
梁心铭确实无话可说,对这等审案方式无语到了极点。但她却没有露出嘲笑的神情。黄县令愚昧不要紧,轻者会断送她的前程,重者断送她的性命。官场上这类事并不少见,万万大意不得。她强迫自己冷静,思索脱身之法。
无论如何,今天晚上她一定要离开县衙,按时参加明天最后一场考试,不然的话,她之前的努力就白费了。
她提醒道:“大人,把这衣裳套在别的女人身上,或者其他俊俏的少年身上,同样会达到这个效果。”
黄县令一愣,随即喝道:“胡说!别的女人认识豆腐西施吗?谁会为了她杀人?别的俊俏少年谁会那么巧的在那个时辰路过河边?就算他路过了,与豆腐西施有关吗?”
梁心铭也一愣,没想到他还不算昏聩,没到无可救药的程度,这几句话说的挺有道理,情形对她更不利了。
她道:“大人,学生早晨是从渔梁街经过。那巷子是东西走向,学生若要进去,必须从渔梁街进巷。而这小厮是守在巷子东头的,学生若是进去,他怎会没发现?学生杀了人后,又是如何出来的呢?”
这些问题不弄明白,如何定他的罪!
黄县令道:“所以说你做得高明啊!本官也不得不佩服。你到底是如何作案的,还不从实招来!”
他给予梁心铭高度评价。
梁心铭也像惠娘一般感到无语。她机敏果断更胜过惠娘,当即决定放弃和黄县令辩论,因为那纯属浪费口舌。若再激怒了黄县令,一怒之下将她关进牢房,那时,她即便有满腹的机智也使出不来,要如何自救?
她便正色道:“大人,学生是来参加乡试的,明天还要下场。这案子扑朔迷离,还是等学生考完,大人再详细审理。否则——”她加重语气,目光也变得凛然,打断黄县令要截断她的动作——“若是学生就这样被大人定罪,不能参加最后一场考试,事后主考官问起来,大人恐怕无法交代。大人不会不知道,这次朝廷派来的主考官是谁吧?”
黄县令正要说“你犯了法,依法论罪,该取消考试资格。本官有何不能交代的?”然后就听见梁心铭最后那句话。
他瞪眼道:“知道又如何?”
难道那人是梁心铭的靠山?
梁心铭淡淡道:“本次主考官乃翰林院王大人。王大人是前科状元,少年才俊,聪慧过人。凡有疑难问题到他手上,没有解不开的。——听说他还帮大理寺破获了一桩积年悬案呢。那案子可悬了近二十年了。大人若是不让学生参加明天的考试,他事后必然查问,也必然会追查此案。到那时,若真凶就是学生还好;若另有其人,那大人可就……”
她没有再说下去。
后果黄县令自己会想。
黄县令在为官上很精明,一点都不蠢——能在知县附郭的情形下生存的,当然八面玲珑。他浑身激灵一下,领会了梁心铭的话意:若真凶另有其人,他这官也做到头了。
本次乡试的主考官王亨,最近在徽州城备受关注。
王亨自小在徽州长大,却不是徽州本地人,除了秀才是在徽州歙县考的,乡试却是在京城考的。三年前高中状元,极受靖康帝宠信,故而任命他为这次的徽州乡试主考官。
他家世显赫,年少有为,风华绝代,更难得的是至今尚未成婚,想嫁他的千金闺秀不计其数。这次到徽州,着实让徽州的名门闺秀们期盼不小,谁不想嫁他?
然世家公子少年成名,难免年少气盛。王亨傲气凌天,脾气刁钻难以捉摸。试想,地方官府把他的考生给弄走了,他要不问一声、查明真相,岂不堕了他的名头!
黄县令忽然对自己的判断失去坚持的底气,真担心事后王翰林查出另一个结果来害自己倒霉,因此萌生了退意。
梁心铭见状,再添一把火,道:“学生知道大人一心为公,然别人未必这么想,他们会说大人在乡试紧要关头羁押学生,是故意扰乱朝廷科举,甚至猜测大人有私心……”
黄县令听到这,再不敢坚持。
最后,梁心铭被当堂释放了。
当然,黄县令也没宣告她无罪,依然当她是嫌犯,并令两个差役跟着她去梁家监视,防止她夫妻逃跑。
梁心铭出了县衙,回头看着身后的衙门,神色莫名——官场险恶,今日的教训,她记住了!再转过身来,她脸上又恢复云淡风轻,探手抓住李惠娘的胳膊,拽着就走。
李惠娘见她神色不对,乖乖地抱着小朝云跟着她走。
小朝云敏感气氛凝滞,小声怯怯地唤道:“爹爹。”
这次梁心铭没有抱她,只对她笑了一下。
小朝云便懂事地闭上嘴。
梁心铭带着李惠娘拐上另一条街,跟着她们的衙役一看,忙拦住,问她去哪?说这不是去城北的路。
梁心铭淡声道:“巡抚衙门!”
两个衙役一愣,对视一眼,不敢再拦。
很快他们来到巡抚衙门。
梁心铭求见巡抚林大人。
梁心铭在巡抚衙门还没出来,黄县令就接到知府吴大人派人送来的指示:听说有乡试考生涉及命案,要黄县令秉公处置,不可姑息。这种人岂能为朝廷所用?!
黄县令急忙亲自去府衙,将梁心铭的自辩转述了。
然而,吴知府却笑道,王亨王翰林是他的亲戚,他妹妹嫁在孟家,王亨的母亲就是孟家姑奶奶。王亨表字安泰,他很随意地称王亨为“安泰贤侄”,语气亲密。
这层关系,徽州官场上下没有人不知道,有吴知府出面,王翰林怎会偏帮梁心铭,黄县令还怕什么?
于是,他又命人去拿梁心铭。
巡抚大人出面阻止了黄县令。
黄县令惊诧不已,没想到梁心铭如此机敏,居然抢先一步把事情捅到了巡抚大人那,而巡抚大人居然也插手了。
黄县令踌躇了。
第8章 夫君闪亮登场
他又后悔起来,觉得不该听吴知府的。
这件事就算梁心铭不往上捅,最后也会被大家知道。若真凶就是梁心铭,那他这个县令自然无事;若是冤案,这诬陷科考秀才的罪名他可背不起。梁心铭与他无仇无怨,他何苦为难人家?莫欺少年穷,不如送个人情给梁心铭,将来说不定有大用。
黄县令想,自己也不用做什么,只要拖延着,等乡试结束,主考官王亨脱身出来,再请他和巡抚大人旁听此案,那时不管牵连到谁,都不怕担责任了。
黄县令惯会拖拉扯皮的手段,便虚张声势、查东问西,找些借口敷衍知府大人,逼急了就抬出巡抚大人做挡箭牌;暗地里,他却悄悄卖人情给梁心铭,说:吴知府对你如此这般,都叫本官给拦住了。本官爱惜你是个人才,所以维护你,但你自己也要争气,要想法子澄清冤屈云云。
梁心铭自然要感激他,赞他清正为民。
回家后,她才把脸放下来——好个吴知府!
李惠娘更是扑簌簌直掉泪,哽咽自责道:“这都怪我。若不是我心心念念……”
“好了惠娘!”梁心铭温言拦住她,并警告地瞅了她一眼,目光往门口一扫,坦然道,“我问心无愧,你担心什么?快些去做饭,吃了好歇息。明早还要下场呢。”
李惠娘心中“咯噔”一下,忙不迭擦眼泪,然后去做饭。
这天晚上,梁心铭为谨慎起见,没有洗澡。
她度过了最难受的一晚:胸口已经被捆了三天了,还不得放松,还要打起精神准备明天的考试,还要思考案情……
可是,她会怕吗?
她虽然利用王亨暂时脱身,却绝不会坐等他来救。若连这点突发状况都不能应付,她也别去京城参加会试了,不如恢复女身,和惠娘回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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