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云望着他,“汪汪”叫了两声。
王亨眼前瞬间浮现梁心铭的面容。
他攥紧那玉鸳鸯,轻笑道:“果然是你!”
星眸朝渡口一扫,只有几条小船。此时,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候,若乘坐这样的小船,怕是半夜才能到贺城,且夜晚行船也不安全,恐怕船家不肯答应。王家是有一艘大些的船,可惜去了别处采买,听说明日才能回华阳镇。
王亨想了想,拨转马头就走。
他一刻也等不得,要从陆路去贺城。
王府的管家刚带人追到渡口,却见大少爷骑马奔着官道去了,急得忙问身边人:“大少爷这是要去哪?”
王亨的随从也跟走了,谁能回答他?
王亨星夜奔驰,到贺城外已是亥正时分(晚上十点)。站在王家别苑外的山坡下的道旁,借着天上半月,他看向山上,还有几处院落透出灯火,一缕琴音袅袅回荡在夜空。
他跳下马,将马缰一扔,早有随从上前敲门。
一安正在门房向别苑的管家交代明日安排,忽听敲门声。等开了门,发现王亨走进来,吃惊地问:“大少爷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这是骑马来的?”
王亨不答,反问道:“客人都安排好了?”
一安回道:“都安排好了。周大人和洪大人住在东客院,梁举人一家住在西客院。”
王亨问:“这是谁在弹琴?”
一安道:“好像是梁举人。”
梁心铭弹琴?
王亨意味深长地笑了。
从华阳镇连夜赶来,他不但不觉得累,反而十分兴奋。思念多年,一旦有了结果,他急于探明并揭开真相。听一安说梁心铭在弹琴,他觉得很有趣。——林馨儿,他那小娇妻,可不是一般的女孩儿,那是个狡猾的小狐狸!
他敢肯定,梁心铭知道他会回来,并一直在等他。因为林馨儿最厌恶弹琴,当年不愿学琴,才选学了吹笛子。梁心铭深夜弹琴,是为了向他证明自己不是林馨儿吗?
那也要他相信才行!
王亨抬脚就走,一安忙跟上。
客院就在第二进。
王亨进了二门,向左拐入游廊,中间爬了三道五级石阶。仿佛循着琴音而去,随着他靠近,琴音越来越清晰。等站在西客院门口,琴音再无阻隔,豁然明朗。
只见院中桂树下,一个少年坐在琴案后,正专注地弹奏《山居吟》。月光如水,将小院照得一片清朗,在桂树树荫的遮挡下,他的面容有些朦胧。对着青山和明月,仿佛忘却了自己身处尘寰,渺渺坐在云端。
王亨站在院门口,静静地望着他。
夜,也沉寂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琴音停了。
王亨依然站着没动。
近乡情怯!
他忽然有些害怕,不敢上前。
就在这时,李惠娘从屋里走出来,臂弯搭着一件衣裳,到梁心铭面前,给他披上,轻声道:“别弹了,睡去吧。”
梁心铭转头,握住她一只手,轻轻一带,将她带坐在怀里,对着她素颜轻笑道:“好。”
第25章 霸王硬上弓
王亨见两人亲密拥抱,顿时浑身起一层鸡皮疙瘩,心中无名火起,之前的踌躇不翼而飞,大步走过去叫道:“青云!”声音带着怒气,且不满地瞪着李慧娘。
梁心铭抬眼,看清来人,诧异地叫“恩师?”忙拉着惠娘站起来,躬身施礼,问道:“恩师怎么回来了?”
王亨反问道:“你不知道?”
梁心铭摇头道:“学生不知。”
王亨道:“为师还以为你在等我呢。”
若以师生关系论,这话说得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若梁心铭真是林馨儿,这话则摆明了挑逗的意思。
梁心铭及时做出糊涂模样,尴尬地笑。
李惠娘则恨得牙痒痒,故意问道:“夫君不是说,王大人明天也回不来吗?说大人要成亲呢。怎么没办喜事?”
王亨盯着梁心铭问道:“你真盼着我成亲?”
梁心铭微笑道:“学生自然希望大人花好月圆。至于说到盼望恩师成亲,那倒没有。学生不过是猜想:老太太和太太必定盼望恩师早日成亲,所以才有此一说。”
说话间,在客院伺候的丫鬟听见动静,匆匆出来拜见王亨,王亨吩咐道:“烹一壶茶来。”
丫鬟应道:“是。”
当下一人去烧水烹茶,另一人则搬了圆桌和两个凳子出来,问了王亨后,摆在院子正当中,朗朗月光下。
然后,王亨就看着李惠娘不语,浑身散发官威。
李惠娘先装糊涂,和他僵持了一会,最终还是败退回屋。到底住在人家别苑,再者她是个妇人,做恩师的要梁心铭陪着赏月,她总不能扯着梁心铭去睡觉,把老师晾着。
不过她也没放弃,躲在窗后偷看。
王亨和梁心铭便在桌边坐下。
墨云一直跟着王亨的,这时也在王亨脚边卧倒。
王亨心一沉:这狗不亲近梁心铭,视他为陌生人!墨云一直很黏林馨儿,若梁心铭真是林馨儿,它不可能不亲近他。
他忽然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有些异想天开。
馨儿已经死了,怎会装扮成梁心铭呢!
明知没有希望,他还想试探梁心铭一番再说。
王亨便问道:“青云学琴多久了?”
梁心铭回道:“有十年了。”
王亨道:“虽然你弹得很投入,琴艺却算不得高明。”
梁心铭道:“学生天赋有限。”
王亨道:“算不错了。”
又问:“可会吹笛?”
梁心铭道:“学生自幼身体孱弱,中气不足,不适合吹奏笙箫类管乐器,所以不会。”
王亨隔着圆桌,望着她微笑道:“这样啊!我看青云面色红润,鲜艳如桃花,怎么小时候身子不好吗?”
梁心铭镇定自如道:“是。学生小时候身子很不好,吃了许多的草药。长大了才好些。”她并没有撒谎,梁心铭本人确实是个药罐子,她实话实说而已。
王亨不与她在这个问题上争论,转而道:“青云可愿再弹一曲?为师不才,琴艺还过得去,可指点你一二。”
梁心铭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答应:“学生遵命!”她起身走到琴案后坐下想,弹什么曲子呢?
王亨已开口,道:“就弹《渔樵问答》吧。”
梁心铭明白了:这是她以前和他常合奏的曲子,两人一个弹琴,一个吹笛;一个扮渔夫,一个扮樵夫。王亨要她弹这曲子,是想勾起她的回忆,令她露出破绽吗?
梁心铭轻轻一笑,回道:“是。”
遂定了定心,弹奏起来。
很快她便发现自己错了,王亨的用意,不止是想勾起她回忆,还有更过分的行为:她才弹了一会,便感到一股迫人的男性气息靠近自己。是王亨!
王亨将凳子搬到她身边,坐下,右手从她右边腰下伸出去,仿佛无意间蹭过她的前胸,虚按在她右手上;左手也虚按在她左手上。那姿势,从身后将她抱个满怀。温热的气息吐在她耳边,悦耳的声音充满魅惑:“来,这样!”
梁心铭无法再弹了。
试想,若是梁心铭本人,面对年轻俊美的恩师如此亲昵行为,怎么还能镇定自如呢?——两个男子这样搂抱,岂不有断袖之嫌?她若还能镇定,反而证明她就是林馨儿。
她便不动,也不回头,轻声道:“恩师提点学生,学生洗耳恭听。”言下之意,就别动手动脚了。
王亨在她耳边轻笑,似撩拨,温热的气息喷在她耳畔,酥酥麻麻的,令她浑身不自在。
梁心铭恼怒,猛然回头直视他。
谁知她低估了王亨的大胆,他靠得她脸颊很近,她这一回头,他的嘴唇就从她脸颊上擦过。
梁心铭转脸的瞬间,王亨先是发现她左耳垂有孔,耳下脖颈处有块很深的胎记,然后触及她愕然、震惊的眼神,再次心一沉,竟不知如何进行下去了。
梁心铭石化了!
王亨也石化了!
躲在窗后的李慧娘也石化了!
院中那两人呆呆地对视,这样近在咫尺,彼此眉眼都纤毫毕现,月光仿佛沾不住似的,从他们如玉的脸颊上滑落。
良久,王亨才艰难地笑问:“你耳朵怎么穿孔了?”
梁心铭回道:“学生幼时身体病弱,父母恐怕难养活,因此将左耳穿了,充当女孩来养之意。”
王亨道:“真是这样吗?”
梁心铭道:“是这样。右耳就没穿。”
王亨凝视着她,希望从她的眼中看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梁心铭好像抵不过他的凝视,垂眸,神情很难堪。
王亨手臂还挨着她胸口,毫无预想中的柔软感触,只平板一块。他不禁灰心,又难堪。倘若梁心铭与林馨儿毫无关系,那他会如何看待自己对他的这番暧昧举动?
他不甘心期盼变成一场空!
他告诉自己:馨儿狡猾着呢,若是女伴男装,肯定没这么容易让自己看出破绽,一定有许多手段防范。
他不能被她骗了!
这要如何弄清楚呢?
他必要亲眼目睹才肯相信,并罢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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