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说了让你小心。”
青司摊开鸢儿的手中看了看,只是有些泛红,并无大碍。
“这东西,好重。”
公孙鸢儿看着自己泛红的指尖一阵失神,“这么重的东西,你平时就戴在手腕上?”
公孙鸢儿撸起青司的手腕一看,却不期然被那触目惊心的疤痕骇了一跳。
“你出京时还好好的,怎么回来时手腕就成了这副模样!”
“大概是我太能招惹麻烦了。”
青司笑着将衣袖放下,“我受伤这事母亲并不知情,你回去也不要对她提及。”
“那你这伤势是怎么来的!”公孙鸢儿正色道,“你不是与他同行吗,难道他就没护着你。”
“鸢儿,他即使能救我一次,也不可能次次救我,我不能将我的安危永远系在他的身上。”
“所以你即使被他人议论也要去国子监,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要这么拼命?”
“这些事以后再告诉你,你上次不是还说蜂王蜜香甜,等会你多带些回去。”
青司将话题岔开,身为国公府小姐的公孙鸢儿只需要幸福就好,那些是非由自己一人去掺和就够了。
竹箭向着悬崖接二连三射去,有的落空从半空中落下。
但更多的是钉在蜂巢与崖壁相连接的边缘,整整齐齐的一排,看上去壮观又骇人。
青司甩甩手腕,再次于弓弦上搭上了一枝竹箭,那是公孙鸢儿从未见过的青司,那样的认真那样的专注。
京中夫人,贵女间的传言她都知道,好听委婉点的说是“惊世骇俗”,“不与凡夫俗子相同”。
难听直接点的就成了“不守妇道”,“胡闹”,“不知廉耻”。
尤其在高渐离与青司被圣上赐婚之后,更有眼红嫉妒的,说是青司在国子监里勾引了燕王。
公孙鸢儿自认了解青司,可是她也只认为青司是一时玩闹,就在两人赐婚消息传来时她还暗暗松了一口气,想着青司终于可以不用待在国子监。
可是现在她发现自己错了,这位西周第一美人,入国子监不是为了任何一人,更不是为了在京中彰显自己的另类。
她为的只是自己,这样持着弓箭眉目禀冽的青司,看上去比那西周第一美人有魅力多了。
好吧,尽管她们是同一个人。
可是,想想以前敏感到提及百里玉影都会哭泣的青司,再看看这位淡定持弓的青司。
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能让青司性情大变。
“咻——”
最后一枝竹弓钉于蜂巢上,蜂巢上出现几不可察的裂纹,本身就极重的蜂巢,终于承受不住自身重量,从那悬崖上笔直的落下,正好落在张着的棉被上。
虽然看上去有些许碎裂,但是蜂蜜却是完好的保存在里面。
看着两臂长宽的硕大蜂巢,周围僧人一阵惊叹。
这样大的蜂巢若是用人上山去割,怕是能割下一小块都是天恩,更别说是完整的蜂巢。
“这蜂巢我取三分之一,麻烦师傅分与两坛来装,我想送人。”
“好说。”
僧人带着蜂巢下去,青司看看山崖上支出的那截危险山壁。
“这石头不知道何时会落,师傅不如在这里竖块牌子,用以告诫前来后崖之人。”
“小僧也是这样想的。”那僧人正与青司说着,就见一位小沙弥匆匆而来,伏在僧人耳边轻声低语了两声。
“是主持方丈的意思?”
那小沙弥看了青司一眼,然后点点头。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见传话的小沙弥退下,僧人看向面前的青司。
“敢问女施主可是百里郡主?”
青司闻言眉梢一挑,竟然知道自己的身份。
“可是主持方丈寻我有事。”
虽是疑问,心中却已经能够肯定,想来,应该是那小沙弥口中的主持方丈。
果不其然,就听那僧人道,“主持方丈听闻郡主先前于太后那里献上了一卷《迦叶经》,特前来相邀郡主一见。”
原来是因为迦叶经的缘故。
青司心里定了定神,她还以为那主持方丈是启动得道高僧,一眼就识破自己重生的身份。
“抱歉,青司与友人还有其他事要去做,恕不能前往。”
听到青司这样回答,僧人也不恼,“主持方丈知道郡主会回绝,所以他让小僧与您传句话。”
“请说。”
不知为何,青司心底隐隐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那僧人看着青司道低声道,“方丈让小僧问您,您去往轮回之时,可曾见过地狱诸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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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8章 活佛鸠摩
“你这人胡言乱语什么!”公孙鸢儿看着那僧人呵斥道,“你既然知道她的身份,可知妄言于勋贵,在西周会有怎样下场。”
“我无事,”青司按下心头惊骇,对着公孙鸢儿勉强一笑,“不过就是一句话而已,不用如此放在心上。”
青司不知这话是对着公孙鸢儿说的多一些,还是告诫自己更多一点。
青司的勉强,公孙鸢儿又岂会看不出来。
“不想去就不去,难道它护国寺还敢抢人不成。”
听着鸢儿此言,青司差点笑出。
“不过就是让我过去一趟,怎么在你这里好像强抢民女一样。”
青司道,“蔡赟刚才还说这护国寺的素斋不错,你先替我去试试味道,若是好吃,我也带些回去。”
“你真要去?”公孙鸢儿有些不安的拉住青司。
“放心吧,”青司对着鸢儿宽慰的笑笑,“如你所说,他们知道我的身份,是不敢做什么的,我去见见他们的方丈,顷刻就回。”
虽然还是觉得有些不妥,但是青司说的也对。
“那我就在这里等你,他们若是敢对你不敬,看我不回禀摄政王,封了他们的护国寺。”
有友如此,青司心中很是欣慰。
“放心吧,我会早些回来的。”
青司对护国寺不是很熟悉,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没怎么来过这里。
可是即使她再不懂,却也知道这僧人带他去的是后院。
堂堂护国寺主持方丈怎么会在后院见客?
“今日香客这样多,主持方丈居然在后院躲清闲?”
那僧人闻言笑笑,“施主不必多心,今日寺里来了一位贵客,方丈正与他在后院参禅打坐。”
能被方外之人称为贵客,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而且,刚刚那僧人传的那句话,显然不像是主持方丈所说,难道……这世上有与自己同样重生之人。
青司越想越觉得这个猜测靠谱,毕竟如果对方也与自己一样的话,她(他)定然知道自己这时候应该是嫁给琴长风的。
那现在对方叫她过去做什么?杀人灭口?
“施主,就是这里了。”
那僧人将青司指引到一处房门前,葛灰色的房门,透着香火浸染的气息,事到如今青司的心反倒静了下来。
青司看看自己绑着腕弩的手腕定定神,然后伸手推开面前的房门。
穿着朱红袈裟静坐的应该就是这护国寺的主持方丈,可青司打量最多的却是他坐在对面那人。
既脏且乱还有些过分宽大的棉衣穿在他的身上,如今已经入冬,可是他却还穿着一双有些破烂的草鞋。
大约他也知道这鞋不能穿了,所以他正与主持方丈一面下棋,一面在手里编织一双新的草鞋。
这种与街边乞丐相差无几的人,实在让青司难以与“贵客”搭上边。
可是他坐在那里,你却丝毫不会觉得他是卑贱而低微的。
这大约是源于他脸上那种超脱俗世的淡然。
青司站在那里征愣了刹那,她发现她终于忽略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正常人遇见陌生人总是会不由自主的注视对方的相貌,可是当你站在那里时,容貌反而成了最为多余的东西。
青司闭上眼睛会想了一下,确实,留在她记忆里的只有那种不似凡人的淡然,至于他的模样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现在,她有些明白那“贵客”的意思了。
香炉里莲香阵阵,见二人正在下棋,青司也不急着出声,直接掩上房门,挑了一个蒲团坐下。
窗外阳光正好,几只灰雀在枝头“啾啾”鸣叫,青司坐在那里从未觉得心情如此宁静,静的好像都能听到阳光里尘埃落定的声响。
思绪开始伴着那些阳光里跳动的尘埃,不断的向外发散,过去……现在……未来……
一切的一切开始在眼前飞快掠过,又像静止的画面一样,在眼前缓慢飘过。
那是她从未见过的风景。
房门合动的声响,惊动了青司的情绪。
她觉得自己于那一瞬想了很多,想的什么她已经记不清,但是心头却好似明亮豁达了许多。
而此时香炉里莲香依旧,只是坐在那棋盘前的,却只剩下那编织草鞋的“贵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