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虚挑挑眉,说出了实情,“驸马府出了命案,大理寺正在调查。”
墨从安的唇色苍白,他的声音有些抖,“谁死了?”
“你那祖母啊。”清虚按住了想要起身的墨从安,“节哀顺变,但是你还是不能动。”
“她怎么会——”墨从安生生地止住了,他不敢再说,想来想去,知道当年那件事并有动机的,也只有那一个人了。
“他真是糊涂。”墨从安终于冷静下来,摇了摇头,“大理寺什么都不会查出来的。”
清虚看了他一眼,“你知道谁是凶手?”
墨从安看着房梁,眉头紧锁,神思飞远着,他当然没有同那人说,但是那人知道当年的事情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他只是没想到那人行动这么快,非要斩草除根。
谁不是帮凶呢?那人偏偏选择了用这种方式维护他和元梓筠之间的关系。
“元梓筠怎么样了?”
清虚纳闷道,“看上去你一点也不关心你那祖母啊?”
“她也活够了。”墨从安的嗓音异常地冷漠。一是因为他骨子里本就十分地冷血,二是因为当年那件事导致了他家破人亡,所有人都不得善终,却只有老太太生活过得那么滋润,这强烈的对比让墨从安心痛难忍,所以他一点也不能接受老太太。可无奈老太太的身份是先帝肯定的,否则他是绝对不会将老太太接进墨府的。
清虚耸耸肩,“她回去善后了。”
墨从安的眼睛闪烁着不安,他刚准备起来又被清虚按住了,“你别起来。”
“让我回去。”他的眼睛里的戾气被磨平,倒像是一个脆弱的小兽。
“就你这样子,武功又没恢复,能不能安生一点。”
墨从安望着他,“我武功,不能恢复了吗?”
清虚有些同情墨从安,却还是说,“不能。”他能活过来已经是万幸。
清虚以为墨从安会难过,没想到他嗓子里溢出一声笑,“那也好,反正,血海深仇也报不了。”
当年他若不是为了报仇,也不会从武。如今报什么血海深仇?往事都是一场笑话,枉费他恨了那么多年。
清虚猜想这其中定有很多故事,但是看见墨从安那副模样,也不好多嘴。
墨从安在清虚那修养了几日,元梓筠都没有来,他反而松了一口气。他生怕元梓筠已经察觉到什么,到时候又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和解释。
他身子好些之后直接进了宫,元梓文看到他时并不惊讶。
“是朕做的。”他干脆大大方方地承认了,然后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看来皇姐带回来的神医名不虚传。”
墨从安愣了一下,“陛下这是做了糊涂事啊。”
“或许,当初朕做过最糊涂的事,就是让你入宫。”元梓文轻轻勾着唇。
若是换作其他人,早就因这话语中的杀气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个,但是墨从安即使没了武功也没有什么好惧怕的,“陛下果然变得心狠了。”
“从安呢?”他带着些许玩味的眼神看着自己指上的戒指,漫不经心地反问。
“皇上是担心梓筠知道那件事还是担心微臣知道那件事?”
元梓文看了一眼手指,眸光闪烁,又抬起眼看他,“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不论发生什么,微臣都不会离开梓筠,更不会对皇室不忠。”墨从安抿了抿唇,“只是陛下这一举动,反而让梓筠察觉出什么。”
“你这是,在害怕?”
“臣只是不希望那件事成为我和她之间一条跨不过去的沟壑。”
元梓文看了他一眼,“看来是朕小瞧你了。”
“陛下不用担心,微臣不日便辞去所有职务。”墨从安弯着腰抱拳,眼里满是坚定。
他怎么会放下仇恨,只是知道真相之后尽是无奈罢了。
元梓文眼里有小小的惊讶,末了又恢复如初,“朕没有这个意思。”
“这自然不是陛下的意思,是臣的意思。”墨从安承认当初入朝是怀着私心的,一是为了元梓筠,二是为了查出当年谋害他一家的凶手。现在已经没什么理由继续待下去了,更何况看得出来元梓文有些忌惮他。
“从安不必如此。”元梓文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臣心意已决。但社稷尚未安定,臣自然不会现在就走,这也是梓筠的意思。”
元梓文叹了一口气,“从安,那件事便算是朕对不起你。”
墨从安喉结上下滑动着,身形似乎有些踉跄,摆出牵强的笑容,“臣从前当过陛下的伴读,后来又得陛下提拔,姻缘更幸得陛下撮合。陛下之恩情,从安自然不敢忘。”
“朕在想,你这话中到底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墨从安浅笑了一下,元梓文也同他一起笑,“好好对梓筠。”
“是。”
元梓文点点头,“那件事谢谢你。”
墨从安反应过来是什么事,“这是碧棠的遗愿。”
“她真的没有再说其他的话了吗?”过了这么久,元梓文还是听不得这两个字,总会有喘不过来气的感觉。
墨从安仔细回想了一番,“没有。”
元梓文的眸光有些失望,“嗯。”
其实,碧棠说了,在心底说了。
她说,如果有下辈子,她还要遇见他。只是希望那时候,他没有他的责任,她也没有她的使命,便举案齐眉,白头到老。
作者有话要说: 吴柏松的多年陪伴,也比不上江辰的一句,我们和好吧。
☆、七十个长公主
入眼皆是白绸, 寒风穿堂而过, 白绸忽地飘起,那一截白色的裙摆也走上了阶梯,仿佛霎那间时光静止,只有飘动的白。
元梓筠着了一身白衣, 鬓角簪着一朵素花,她冷漠地站在墨从安面前。
“瞒了我什么?”
墨从安早就知道会有一天,可即便如此他也不后悔当初没有告诉她实情。真相往往是承受不起的。
“梓筠——”
元梓筠打断了他,“别叫我。”
她转过身,“我希望同你承担所有,而不是被蒙在鼓里什么都做不了。墨从安,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是在默默付出, 为了我好, 是不是特别为自己感动!”
这番话说得语气有些重了,墨从安皱起了眉头,“非要这么说话么?”
元梓筠像是拳头打到了一团棉花上, “好。墨从安,让我冷静下。”
擦身而过时,墨从安一把拽住她, 他抿了抿嘴唇, 表情异常地复杂。
熹微地阳光轻轻地落在他的脸庞上, 他却觉得世界在旋转,几乎有些站不住了,“你相信我。”
“放手。”元梓筠的表情很冷, 冷中带着些许动容,动容中又藏着心灰意冷。
墨从安低着头,“不放。”
“一直以来,你把我当做了什么?有时候我知道的,还没有陛下多。”
面对她的质问,墨从安微微闭上眼又睁开,他竟感到几分无措,“梓筠,这次不一样。”
“那你倒是说说,哪里不一样?”元梓筠只需要一个解释。
她以为那次交心之后,墨从安就不会再瞒她什么了,可是不是,墨从安不愧是墨从安——我行我素、胜券在握的墨从安。
他还需要她做什么,自己跟自己过日子不就好了。
墨从安几次话到嘴边到底是咽了下去,最后脸上有些疲倦感,“我墨泽用性命发誓,绝对不会是对不起你的事。”
元梓筠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后退一步,狠狠甩开他的手,“够了。”
她又说,“别以为我嫁了你就非你不可了。”
墨从安快站不住了,他眼前是她飘逸的裙角,“别走。”
元梓筠自然是要走的,却突然听到身后沉重的倒地声。
她一回头,看到墨从安躺在地上,话语都染上了几分不安,“别装了,快起来。”
说着还上前轻轻地踢了一脚,原来不是假装,元梓筠这下急了,蹲下身子摇晃着墨从安,“醒醒。”
他方才来的时候就已经是唇色发白,面无血色,元梓筠还以为他还是从前的他。从前的那个墨从安,似乎无所不能,似乎永远都不会倒下。何时变得这么脆弱了?
“来人!”元梓筠冲里面喊。
*
墨从安睁开眼睛,只看到一片白色的帷帐,他鼻尖微痒,鲜血直直地流了下来。
元梓筠慌忙地上前擦拭,结果怎么也擦不干净。
墨从安呆滞地盯着面前的一团空气,面上那温热的手指快要离开之时,他攥住了她的手腕。
“我们好好的,行吗?”
他的眼睛缓慢地投射过来,宛若寒潭上微风飘来秋叶,浮起淡淡的波纹,元梓筠的心,顿时被什么戳中了。
可是,在一起不止是在一起,虽然还是会为你伤筋动骨、牵肠挂肚。
元梓筠愣了片刻,转过脸抽出了自己的手,朝外面的丫鬟吩咐道:“你来照顾一下驸马。”
“是。”丫鬟弯着腰进来,手里端着一碗黑色的药汁。
墨从安眼睁睁地看着那双手脱离了自己,他看着自己的手,满眼的期待全都落空,微微闭上了眼而后睁开,接着直接砸了那碗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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