珞婉本就在气头上,想法更是简单,听德妃这般说,便信了。更何况,她亲眼所见,亲耳听闻,除了这结果,她真想不到第二个结果来。
然,心底的这恨,该如何平复,珞婉束手无策。
论地位,珞婉及不上秦潇柟。论手段,珞婉更是不值一提。论乾羽帝的恩宠,只有她一人知道,乾羽帝每日到熙婉殿只是让她讲些秦潇柟之前的事,从未碰过她一下。她,拿什么来与秦潇柟争斗?
德妃更是洞悉这一切,欲在珞婉身上打主意。然,现在还不是时候,她要等到关键时刻,让珞婉给秦潇柟致命一击,再承受一次背叛的伤痛。
不知出于何种原因,乾羽帝明知自己封赏珞婉一事无端引起了两姐妹的仇恨,却始终不肯去乾庭宫化解这误会。
秦潇柟整日在乾庭宫郁郁寡欢,不只为乾羽帝与珞婉一事,更为自己这悲惨的命运。病情一再反复,纵使太医怎样劝说,多少名贵汤药养着都无济于事。他们见秦潇柟已是恩宠不再,更是不敢轻易告知乾羽帝反惹龙颜大怒,只好一直拖着。最后上奏乾羽帝之时,已是一句“恐时日不多”!
乾羽帝吓得不轻,什么都不想只往乾庭宫赶去。
乾庭宫内,秦潇柟病怏怏地躺在床上,见他前来连眼睛都没有动一下。双眸空洞无神望着头顶的帐幔,整个人瘦了一大圈。房中连一个伺候的宫人都没有,想必是全被她支走了,
然,纵使是在病中,她也从未忘记换上浓艳的妆容,眉间凌霄花印殷红灼目。这妆容,便仿佛是她的印记,怎样都不肯卸下,不愿回到从前。
“皇上可是来看臣妾死透了没有?”虽虚弱无力,可这倔强清傲的劲儿,却是分毫不见。这些日来对他的怨恨,全在这一言之中。
乾羽帝挥手让身后的宫人退下,房门紧闭,走到床侧,无力道:“到了今日,朕在你心中,便只余下恨了吗?”
秦潇柟苦笑,“若真是不恨,该是多好!”
若无恨,便无爱!
“当日,确实是朕一时冲动做错了,朕不知会惹得你们反目成仇!”这句解释,虽来得迟了,乾羽帝却还是说了,说的淡然,却皆是无奈。
“臣妾知道,皇上不过是想让她一直留在宫中,陪着臣妾罢了。”这一点,秦潇柟还是想得明白的。只可惜,世事难料,天意弄人罢了!乾羽帝不知珞婉对余珖的私情,不知秦潇柟为了珞婉做到那般地步,一步错,皆是错,只能说命该如此。
乾羽帝不言,只听得秦潇柟兀自喟叹:“臣妾倒真是感激皇上这阴差阳错的举动,让臣妾识清了人心。没有人会是永远天真无邪不改的,只是,还没被逼到那一步而已!”
于秦潇柟是如此,于珞婉是如此,于乾羽帝更是如此!
秦潇柟缅怀的往昔,她不愿放下的执念,全因珞婉的恨烟消云散,这才是她真正的心结所在。
☆、第307章 解心结
仅是听着她这一句话,乾羽帝便是禁不住眼眶湿润。世人皆是如此,他又有何理由对她如此苛责,一再强求!
乾羽帝小心搀扶着秦潇柟,将她拥在怀中,十指紧扣,不知是谁泪湿衣襟,又是谁花了妆容。
是不是,非要等到生死离别的这一刻,他们才能放下心中的执念,怜惜身边人?然,真到了此时,那些伤感那些悔恨又有何用?
“快些好起来吧,朕不愿一个人走完这漫漫余生,不愿对你的承诺终化作虚无。你可知,那漫长的五年,朕过得是多么的痛苦!”感受着她身体的温度,乾羽帝轻声说着,“护你一生,定不相欺!我穷尽一生保你性命,护你一生,从不曾忘!只是你,从不肯相信!”
没有埋怨,只是对着她道出自己的心声,道出那些不愿放下颜面的话。有些执念,终究还是要放下的。
秦潇柟只是听着,并不言语。不是她不肯相信,而是强求!强求着让他给她那不夹杂丝毫瑕疵的真心,就好像他苛求她变回往昔的单纯善良一般。
他们二人皆是如此,太过倔强,太过执着,一个分明不懂爱却偏要以爱为借口来伤害她,一个分明做着侍宠生娇的事却还去责怪他不爱她,执念太深,非要等到死别之际才肯放下。
惟愿,这一场幡然醒悟,能一直持续下去。
“臣妾如今便是这样一个人,满身毒血,心狠手辣,贪权图利,若皇上能接受臣妾便陪着皇上,若皇上不能接受便这样臣妾也觉得挺好的。”良久之后,秦潇柟终是看开,对乾羽帝袒露心声。
从未想过自己的身体会虚弱不堪到此种情景,那种整日躺在床上,连起身静坐都极是困难的痛苦,让她深知死亡的临近。若真这般离去,她仍有太多太多的遗憾,若真因这些执念丢掉了性命,真是不甘。
有些事,一旦想通,也便简单。不管当年的事如何,如今,她已执掌后宫,父兄皆是荣耀无限更胜从前。就冲着那异姓王爷和漠北那一大块封地的荣耀,也不该再去恨他了。
乾羽帝紧紧握着秦潇柟的手,那一刻,失而复得,是乾羽帝从未有过的紧张。只听得他几近颤抖着答复:“朕还是那一句话,这后宫之中,朕无法保证只你一人。但护你一生,定不相欺!”
护我一生,定不相欺?
秦潇柟轻笑,不禁猜想,这后宫着实险恶,若无他相护,又会是怎样呢?此刻再听这句承诺,已不似当初那般欣喜万分,却也知晓这轻巧的一句承诺,远比以往所认为的分量要重!
“地老天荒,生死不离!”秦潇柟回乾羽帝的,依旧还是这一句,亦是比从前更加情深意重。
秦潇柟重病,重获乾羽帝欢心,恩宠更甚从前。秦潇柟放下执念,解开心结,身子自是一****好了起来,原本那句“时日不多”早没了踪影,众人不禁纷纷猜测,想必这又是秦潇柟装病的计谋。
然,纵是如此,又如何呢?
☆、第308章 心不甘
又是一年凌霄花开时,秦潇柟守着这满院的凌霄花,已过去了七八个年头,却仍旧爱若初见,沉迷其中,从未减少过一分。与乾羽帝解开心结,然他终究还是帝王,江山未安定,有着太多的事需要去忙,大多数时候,仍旧是她一人在乾庭宫中,对着这凌霄花,凝望静候,一坐便是一天。
自那日在乾明宫与乾羽帝闹了之后,秦潇柟再未让余珖唱戏给她听,只是平日里常遣余珖送些东西去熙婉殿给珞婉。纵使珞婉对秦潇柟有恨,秦潇柟却是怎么也恨不起来的,这么多年相伴的感情,怎能因这么一点儿误会就视若仇敌呢?既然她一心念着余珖,便让她每日见着吧。秦潇柟能为她做的,依旧是事事安排得周全,生怕委屈了她一分。只愿,这份情意,莫要再被她辜负。
秦潇柟本以为,如今这后宫,也只有珞婉一人是她放心不下的了,却谁料,没几日,便又增了一位,且还正好是借着这凌霄花成事的。
蝶苑中,娉婷独立对花暗垂怜,君王望而止步,透着那熟悉的眉眼忆起往昔,那天真无邪的笑颜,那永远只能活在记忆里的佳人。一旨封赏,秦娉婷便从浣衣局小小女官越为君王爱嫔,封昭容,入住兰蝶殿。
秦潇柟闻言,只留下一声轻叹。
她心中的执念,依旧还是没有放下呀。时隔一年,她依旧还记得秦潇柟当日的教诲,却未察觉,今日不同往日。这一年间,秦潇柟请父亲暗中调节,纵使秦娉婷在宫中只是个女官,其母在家中的地位也是尊容无比。她的心愿已然达成,却又何必再步入后宫这滩浑浊污秽之中?
待到了出宫的年纪,秦潇柟自会为她寻一个好人家,光耀门楣,那些儿时的仇怨,只要她想自可以亲手了解。这些,她难道就想不到吗?
到头来,还是舍不下这宫中的无上荣华吧!
“余珖,去库房挑几分上好的首饰珠宝给秦昭容送去,替本宫恭贺她达成心愿,终在宫中争得一席之地。本宫身体抱恙,便不过去了。”秦潇柟懒懒吩咐,面上毫不在乎,心里毕竟是哀伤的。
她便是这样,难得的几分善意,乾羽帝多少年来求之不得,而她们,却是个个视若破履,白白辜负她一番好意。一片好心被糟蹋,有时甚至还反遭嫉恨,到头来,徒增几多伤愁。
“是。”余珖应下,看着那孤孑离去的背影,多想上前劝慰,却终究迈不开脚步。于她而言,那个该站在她身边,劝解她开心的,是乾羽帝,不是他!
晚间,乾羽帝来到乾庭宫,主动提出此事,解释:“朕见停留在凌霄花前的人是她,便猜晓是你给她出的主意。她也正是沉得住气,都一年了,还念念不忘此事。既心有不甘,便给了品阶图个安心也好。”
乾羽帝如是解释,秦潇柟听了轻笑:“是呀,图个安心也好。只怕,她们要的不止是这一个‘安心’!”
“你呀,就是总爱为别人操心。她们自己的路,终究是要自己去走的,你只要安心养着身子就好。后宫中的事,她们争争吵吵,闹得差不多了,总会有结果的。”乾羽帝宠溺地对怀中的秦潇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