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嫡女之风华绝代 (锦瑟五十弦)

　　凉妃讲起自己妹妹一家人来，连自称的“本宫”都忘了，说完以后，拂了一把拖在身后的红色宫装就走了。
　　李嬷嬷被自家娘娘改不掉的“豪爽”惊了一下，赶紧示意被打发到远处的奴婢跟上，旁边的太监发出一声长长的唱喏道：“凉妃娘娘驾到~”
　　凉妃和李嬷嬷说话的地方离宴席极近，当中只隔了一道帘子，听见太监唱喏的声音，众人齐齐地朝着门口望去。
　　没有在多位宫女簇拥下前来的气派，也不需要众人齐齐准备好了跪拜，她行于众人之前，在她之后，是一地匍匐着的人，所到之处，像风行走过的草原，只看得见卑微低下的人头。
　　洛风华并没有什么敬畏之心地透过眼睫毛去打量这个和自己有着血缘关系的姨母，外祖家书香门第，算得上是一股清流，外头名声很高，但是并没有什么惊人的势力，凉妃能到如今宠冠六宫的地位，大多凭的还是自己的手腕。
　　和她的母亲完全不像呢。
　　这是曾经年幼的洛风华看见凉妃的第一印象，凉妃和洛风华的母亲是双胞胎姐妹，但是两人从相貌到性格都完全不像。
　　一个是朱砂痣，一个是白月光。
　　凉妃今天的眉心当真点了一颗朱砂，她的头发全数被梳了起来，百鸟朝凤的珠钗戴在她的发间，点翠鎏金，比之洛风华曾经看见四夫人戴在头上的更加大而华美，赤金的凤凰展翅凌空，从胸前滑顺的羽毛到两侧细碎的雏毛，清晰入微，凤凰的尾羽贲张，气势勃发，斗志昂扬，当中细碎点缀着的各色水晶宝石更是让这只凤凰流光溢彩，从两侧垂下来的细碎珠子在她脚步轻快行走间也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最鲜艳的就是她的眉心朱砂，最鲜艳的就是她的姿容艳丽。
　　洛风华低头看见两边让出来的一条路上，一幅满地刺绣的裙摆从她的眼前掠过，光是这一瞥，就让她看见不下于五十种的花草，看来盛传的皇帝把天下花草都绣在凉妃的衣服上不是假的。
　　那花草的针绣技术很特殊，明暗两色针线，一在暗，丝线柔顺发光，可以在清晰地在凉妃走动的时候看见花草的影子，一在明，金线勾勒，轮廓清晰，这样一明一暗，竟是要费上两倍的功夫。
　　而且，洛风华默默地回想，总觉得这种技术不像是辰国的，前世这个时候的她虽然疑惑但是并不知道，现在看来竟然有点……西延的风格？
　　这个想法一出来，洛风华联想到凉妃的宴席，还有西延使节的进京，这一切就变得很明显了，为了向西延使节传达出善意，特意让自己的爱妃穿上西延针绣的衣服。
　　不过这衣服的刺绣，就算是数十绣娘同时工作，都至少要三个月以上，多则一年半年都有可能，这就是说，西延早在半年以前就成功地让皇帝陛下打开心扉，迎接贵客到来了吗？
　　洛风华抽了抽鼻子，闻到了血腥气。
　　那边凉妃的到来标志着宴席的开始，众人面前各自有宫女斟酒，齐声祝道娘娘千岁。
　　凉妃举杯饮酒，然后一一向最有身份的几位老太君问好，场面再度活络开来。
　　一个宫女走过来，附在凉妃的耳畔轻声说了几句。
　　凉妃于是下座亲自端了杯子到洛老夫人面前：“老太君别来无恙。”
　　凉妃论起年龄辈分都比洛老夫人差了许多，但是她是娘娘，皇上的女人。
　　洛老夫人不擅长饮酒，但是凉妃端过来的，哪怕是毒药她都显然要喝下去的。
　　洛老夫人拿起面前的酒杯道：“老身托娘娘的福还能行动一二，恭祝娘娘千岁，今儿算是沾了娘娘的福气了。”
　　她把酒喝下。
　　凉妃也喝了酒，然后道：“本宫看珞儿那孩子被教养得极好，是个有福气的。”
　　洛老夫人道：“承蒙娘娘青眼，只是比平常人家的强一些罢了。”
　　洛老夫人的姿态放得低，但是话里却是柔中带刚。
　　凉妃接连碰了两个软钉子也不见什么怒色，道：“珞儿毕竟也算是本宫的侄女，本宫想送她一场造化。”
　　造化？能有什么造化？
　　洛老夫人当时警觉，颤颤巍巍地就要弯下身：“娘娘厚德，只是那孩子命数平常，怕是受不得娘娘厚意。”
　　凉妃笑着扶住洛老夫人道：“珞儿是本宫的侄女，又是洛丞相的嫡女，自然是受得的。”
　　说罢，也不顾洛老夫人是个什么反应，当下又重新坐回了原来的座位上。
　　不一会儿就看见有两个宫人添了一个座位放在了凉妃的旁边。
　　众人纷纷侧目，想着这添的座位是给谁的，竟然有这样的面子。
　　然后在逐渐安静的氛围中，清晰地传来一句话：“珞儿，到姨母身边坐下。”


第021章 古礼
　　洛风华处在众人的目光之下，表现得相当镇定，从她看见凉妃去找洛老夫人的那一刻起她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这也是前世没有的事情。
　　前世的时候，被她带来的洛琳上蹿下跳，她顾着让洛琳不要闯祸暴露身份就已经忙得心力交瘁，哪里来的功夫和那些小姐们交际，凉妃看见她在一旁皱眉阻止到处丢人的洛琳时，只不咸不淡地说了句：“那丫头可真是个活泼的，洛三小姐有心了。”
　　不咸不淡，不冷不暖，所谓姨母，即是如此。
　　当时洛风华就觉得眼前的景象被轻轻一戳，就像碎掉了泡泡一样，又看见了世道艰难。
　　要不是洛风华后来展露了一手琴艺，估计那位自称是她的姨母的女人再不会多看她一眼。
　　今时此日，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彼时她一身衣裳低调华贵，淹没于人群，要不是有那点名声几乎无人注意，更兼洛琳专业坑人招黑，她在人前人后不知道听了多少句“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今生她只是几句话，几个动作，便足够让自己脱颖而出。
　　或者从她重生的那一刻起，一个小小的触动，就足够让所有的事情都发生改变，就像一只蝴蝶扇动翅膀在遥远的海上掀起的巨浪。
　　毕竟已经是一个二十六岁的老女人嘛，比不过这些小丫头才怪=-=
　　眼下洛风华其实处在一个比较微妙尴尬的位置。
　　她父亲母亲那边的身份都比较高，导致她在众女当中身份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了，但是这身份不能放在众位老太君面前看，尤其当中一个还是她的祖母，坐在祖母的上方，这是不合规矩的，尤其是在宫宴这种比较正式的场合上。
　　洛风华以目示意晴宛到老夫人的身后去，然后自己起身，离席，低头，敛祍，以一种细碎而轻快的步伐从一侧来到凉妃的前方，如果有人注意观察，会发现她的步伐与跟在凉妃后面进来的宫女十分相似。
　　洛风华从离席开始，低垂的目光就没有抬起来一下，她处在凉妃的前方一点的位置，正对着老太君们所坐的地方。
　　洛风华弯腰屈膝，跪倒在地，举手过头顶，整个人深深地伏了下去，双手五指并拢，手臂伸直平放，宽大的衣袖像两片翅膀似的在她的两侧完美地展开，袖口盖到手背的三分之二处，头上发钗垂下来的珠串和腰间悬挂的墨玉连环佩恰好与地面在一点上接触。
　　完美。
　　完美到无可挑剔的礼节。
　　洛风华的身体舒展，曲线柔美，脸庞在手臂遮住的地方以下，只能看见她俯下的身段和一头乌黑的长发，便如一只蝴蝶停息，即使是沉默，也让人可以想象飞起时的曼妙灵动，本是会显得过分谦卑低下的动作，硬是让她做得富于古意，弯而不折。
　　洛风华的舌头卷起，口音有些奇怪道：“尊承座下。”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的，众人只觉得每个字都听得懂，但是这四个简单的字组合在一起怎么就那么……听不懂呢？还有那声调，真是有点别扭了，好像是字音在舌头上跳舞似的，仔细一回味又有点唱歌的奇特韵律。
　　洛风华在地上数着声息，三息过后重新站起身来，起身时从手臂到手掌都不能用力，衣袖其间更不能褶皱，这就是说只能靠腿上的力气，洛风华拖曳着袖子一丝不苟地完成，继而回身重新迈着小碎步，来到凉妃身边更后的地方，垂头不语。
　　凉妃身边的宫女在得到凉妃的首肯后，主动把座位调到洛风华所站地方的前面，于是洛风华双膝跪地，臀部放于脚踝，上身挺直，头部自然抬高，气质端庄，目不斜视。
　　这一整串动作做下来，看似舒缓优美，实际步步不能出错，对于身体的把控要求很高，洛风华的里衣都被渗出来的汗水打湿。
　　凉妃对洛风华的表现很感兴趣，但是她的身份这也是不好开口问的，底下倒是有一位老太君说话了：“不知洛三小姐刚才行的是什么礼，老身瞅着竟是眼生的很。”
　　在她说话的时候，洛风华微微侧耳，身体前倾倾听，然后恢复原来的动作，面带微笑道：“古礼。”
　　竟然是古礼！
　　洛风华的话一落地让整个大殿的人都静了一下。
　　古礼，字面意思就是古老的礼节，洛风华刚才的动作就是身份不高的人向身份更高的人表示僭越，以陪侍身份在上服侍身份最为尊崇的人的礼节，听起来拗口，实际就是“我往上爬了，但还是个奴婢，还会下来的，你们千万别拉我”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