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良辰顿了顿,轻叹一声,便撕下罩在脸上的一层人皮面具,露出一张玩世不恭的俊脸来,大咧咧往椅子上一坐,说,“这个陈西口是武府府司,一天那么多双眼睛看着,装起来还蛮辛苦的。你看出来了也不早点说,费事又让我撑了这么久。”他瞥她一眼,眼神看似随意散漫,实则精光四射,说,“没想到乾坤顶上看似不谙世事的小师妹,倒是很有心机。说吧,想用这个威胁我做什么事?”
纪一言望着案上刚刚写好的一副字,墨迹还没有干,散着淡淡的墨香,说,“威胁说不上,只是想请你帮我一个忙而已。倘若能够成事,对你也大有好处。”
杜良辰轻哼一声,不以为然地说,“哦?你不必说的这么好听。一件让你宁可背弃乾坤顶的利益也不肯揭穿我的事情,应该不是什么好事吧。”
纪一言念及洛千秋,脸上露出温柔而怅惘的神色,说,“对一个女人来说,还有什么比心爱的人陪在身边更重要呢?我现在所做的一切,其实也都是为了他。”
她的表情沐浴在清晨的阳光里,看起来茫然又幸福。杜良辰眼角处却露出不屑的神情,说,“为了他?是为了你自己吧。他何曾让你这样做过?始终是你一厢情愿。”
一瞬间,她脸上闪过一丝受伤的神情,只是转瞬即逝,说,“杜旗主,你只要帮我完成我要你的做的事情就好。至于其他的,与你无关。”
杜良辰耸耸肩膀,无所谓地看向她,等着下文。
素蝶谷深处,花木湿润,散发着雨后特有的青草香,这种气息顺着窗户丝丝缕缕的弥漫进来。她眼中有孤注一掷的神色,说:“我要你用东君剑伤我,嫁祸给花飞雪。——其实她不也正是你们冥月宫的眼中钉么?你与黄旗旗主段夜华一起潜上乾坤顶,她假扮成欧阳嬷嬷手下的小僮,可也没少找那位天下第一美人的麻烦呢。”
杜良辰沉吟片刻,说,“然后呢?你想让洛千秋以为她要杀你,然后为了你而疏远她吗?”此时他实在觉得女人是一种麻烦的不可理喻的物种,耸了耸肩膀说:“你会不会太高估自己在洛千秋心里的位置了?”
纪一言此时表情很沉,不似平时单纯轻薄,她说:“很多时候,为了得到自己心爱的人,就是要有所牺牲。为了瞬之,我做什么都愿意。——第一步,就是要除掉花飞雪这个祸水。”
杜良辰脑海中浮现花飞雪美丽如画的脸庞,清冷,空灵,婉约中又透着一丝妩媚,的确是个万里挑一的美人胚子。也许是因为太美了,所以真的很难与同类相处,段夜华和离儿也都很讨厌她,这几乎是她们两个第一次在某件事上达成共识。他想了想,说,“我可以帮你把她赶下乾坤顶。——那么美的一个女人,我也不愿意看到她专属洛千秋一人。但是出人命的事情,我可不做。”
纪一言笑笑,说:“你放心吧,我也不想要她的命。如果那女人死了,洛千秋反而会一辈子忘不了她,对我也没什么好处。——我只是想让她离开我们的生活。”
7.
记忆中,从未有过一晚,如昨夜这般安睡。
花飞雪睁开眼睛,殷若月已经不在她身边,心里忽然闪过一丝恐慌,莫非昨夜之事,都只是她的一番梦境?
这时只见门帘被自外撩起,殷若月捧着几个新鲜的野果走进来,说,“先吃点这个。我已经让卿羽去探路了,晚点我们换个住处,免得那巨蛟再来骚扰我们。”
轻薄日光下,他手中的野果晶莹剔透,碧色欲滴,他的眼眸在明光之下依然绝美璀璨,无可挑剔。这时她才敢相信,原来昨夜所经历的一切都是真的。殷若月见她面露迷茫,忍不住走过来坐在她身边,轻声问道,“你在想什么?”
花飞雪低头不敢看他,只是接过一只野果,轻轻咬了一口,只觉甘甜多汁,清凉爽口,她便递给了他,说,“你也尝尝。”
殷若月就着她的牙印咬了一口,赞道,“嗯,果然天姿国色。”花飞雪微微一怔,转头却见他的脸庞已经尽在咫尺,望着她怔忡的模样,他已经笑着将她拥到怀里,说,“我是在说你啊……”
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鹤鸣。
卿羽叫声凌乱,十分凄惶。殷若月一惊,刚刚站起身来,就见卿羽扑棱扑棱落到眼前,长嘴上还沾着血,羽毛凌乱,忽然间“嘶”了一声,眼神惊恐地望着半空。只见那巨蛟如一道银色闪电般猛然冲了过来,一双眼睛大如灯笼,荧荧发光,巨尾一扫,便激起千重浪花,水波四溅,它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尾尖卷起花飞雪,驮着她飞快往湖中心游去。
殷若月大惊,急忙奋起直追,红月之下踏水而去,当真轻功绝世,然那巨蛟终究是水中之物,很快将他甩在了后面。这片湖泊已然到了尽头,前方是一面巨大的褐色石墙,四方悬空,是面绝壁,上头挂着一条巨大的瀑布,日光下泛着水花,白浪滔天。
花飞雪忽然又头痛起来,而且越来越强烈……不知道为什么,身在巨蛟背上的感觉竟是如此熟悉,甚至有些亲切。忍着剧痛,她在巨蛟背上回过头来望他,安抚道:“你放心,它不会伤害我的……”
银色巨蛟仿佛听懂了一般,在瀑布下停住,回头看了一眼殷若月,长鸣一声,忽然驮着花飞雪逆流而上,月光之下宛如一道银光,倏忽间便消失在水流之后。
殷若月愣住,脚下稍作停顿,险些落下水中,随即跃到前方一处碎石上。仰望着瀑布下的绝壁,他知道任自己轻功再好,内力再强,也断不可逆着瀑布攀援而上,那根本是超出人力范围之外的事。
细细看去,只见绝壁之上立着一座白玉小楼,月光下影影绰绰,真真是琼楼玉宇,看起来却没有一丝生气。
“花飞雪……”殷若月在瀑布下的岩石上站定,念着她的名字,仰头望着那一面白练似的瀑布,流水潺潺,白日里白花四溅,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伊人香软的余温仿佛还缠绕在手边,此刻却已经消失不见。咫尺天涯,他亦是平生第一次有这样的体会。
忽然有种失去的预感,在胸口掠过,来不及细想,却在隐隐作痛。
这时,瀑布顶上的小楼里忽然响起花飞雪方昨日唱过的歌声:“天无涯兮地无边,我心愁兮亦复然。人生倏忽兮如白驹之过隙,然不得欢乐兮当我之盛年。怨兮欲问天,天苍苍兮上无缘。举头仰望兮空云烟,九拍怀情兮谁为传……”
只是这个女声听起来非常苍老,声线沙哑而尖利,哀怨犹似夜枭,即使是白日,听起来依然令人不寒而栗。
白水滔天的瀑布之下,殷若月临风而立,红衣如血,湖面上水花簌簌,仰头望着,绝美孤寂。
仿佛是描绘了这个风华绝代的男子后半生的一幅剪影,离别猝不及防,重逢也再无法别来无恙。
他忽然有些惶然,竟已经习惯了有她在身边的感觉,失去的恐惧让他心头发空,扬声喊出她的名字“——花飞雪。”这三个字回荡在空旷的石壁之上,久久缭绕,绵延千里。
只是无人回应。
第七章 初闻箫律始知君
1.
秋去冬来,乾坤顶上落了今冬的第一场雪。那种白雪皑皑的样子,越发像盐帮北苑的后山,终年白雪覆盖,空气里有北方常有的寒彻味道。
蜿蜒漫长得仿佛看不到边际的石阶上,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子正在缓缓前行,披风是暗红色的,衬得那一张绝色脸庞雪一样地苍白。明日就是音律比赛,乾坤顶上已然戒严,很少有人选择在这个时候上山,四周静得出奇,偶尔有几簇枝头上的雪落下来,发出簌簌的声响。
这时,一个身穿异族服饰的女子从山上跑来,跌跌撞撞的,看起来十分惊慌,迎面望见她,怔了一怔,惊道,“花飞雪!”
随即忽然间仿佛看到了希望,慌慌张张地跑过去握住她的手臂,说:“花飞雪,你还记不记得你答应我哥哥的事?我需要你帮我……你一定要帮我。”
花飞雪一愣,抬眼看向连佩沙妮,她手上有血,蹭在花飞雪的白衣上,好像一朵朵血色的梅花。不等她回答,连佩沙妮已经拉着她往雪地里跑去,声音有些颤抖,她指着远处,慌张而茫然地说:“我……我好像杀了纪一言。”
花飞雪一惊,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纪一言正躺在血泊里,身上有几处刀伤,伤口看起来并不深,但是都在不停地流血。花飞雪奔过去扶起她,伸手到她鼻下探了探,发现还有一丝微弱的气息。忙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两粒朱砂丹塞到她嘴里,对愣在一旁地连佩沙妮说:“你哥哥呢?”
“他前天就回连家寨了。”连佩沙妮的皮肤很白,但与花飞雪这种中原女子的白皙不同,是一种与牛乳类似的颜色,此刻两颊泛起仓惶的潮红,喃喃说道,“他早说过我不适合来跟这些女人争……我真该跟他一同回去。”
这时,她颤颤地走向花飞雪,忽然曲起双膝跪到地上,说,“你记不记得答应过我哥哥,你会帮我三次?我现在也不再想争什么武林太子妃,我只想好好回家跟父亲和哥哥团聚……我只要你帮我这一次,好不好?”她是真的害怕了,攥紧花飞雪的手,说,“你帮我扛下这件事,就说纪一言的死与我无关,我……我会一辈子感激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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