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方才的神色又仿佛浑然不知,若是装的,还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挑拨父亲和她,那王氏可真是心机深沉。
总归是她们两个人其中之一吧?可是两个人又仿佛都是无辜的。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呢?
她的眼光落在了这个小丫鬟身上,蓦地闪过一个很大胆的想法。
这栽赃的名声到底落在谁身上,取决于父亲会不会相信这小丫鬟的话。以父亲一家之主的通透,必然不会相信这么明显又漏洞百出的栽赃。
若是父亲不再相信这小丫鬟的话,必然会跟她一样,怀疑到王氏身上。
可若这丫鬟是刘氏收买好的呢?看似揽在了自己身上,却是冒险赌了一把,反过来栽赃给了王氏。
真是高明!
第四章 扑朔迷离
傅朝云心里打了个颤,不由得再次转头看向地上跪着的刘氏,却见她此刻早已恢复了往日的从容镇定,哪里像是被陷害了的样子。
局中局!她甚至连每个人的反应都算计到了,包括她。在这不知不觉的时候,她已经中了刘氏的计谋,傅朝云蓦然觉得后背一阵寒意。
放蛇只是其中的一环,不管有没有伤到这傅家嫡长子,她都料定自己会把这件事追查到底。连自己对兄长的感情都算计在内,如此分毫不差,傅朝云不得不有些感慨,刘氏谋算人心的本事远远在她之上。
好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手段,到底还是她道行太浅!
又一次!她眼睁睁看着至亲被谋害却无能为力。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她不甘心!
心思电转之间,她突然想到江妈妈方才说到的宣帛。可是,如果那宣帛最后是王氏之物呢?她一瞬间有些犹疑。
正在举棋不定之时,傅朝疏却已经开口道:“父亲,儿子觉得这丫鬟一面之词不容偏信。江妈妈今日在竹林中还发现了装蛇的袋子,乃是那幕后之人留下的。依江妈妈所言,这做袋子的宣帛今年采购甚少。儿子以为,不如调出采办单子追查这宣帛的去向,也许是个线索。”
傅海容犹疑不定地看了看身旁王氏和刘氏,此刻他是有些怀疑王氏的。虽然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刘氏,但此刻最得益的却是王氏。
若是平日争风吃醋,小打小闹也就罢了。毕竟不痴不聋,不做阿翁。可这次却是谋害嫡长子的罪名!他有些不敢置信。
他自认是对王氏十分了解的,毕竟这么多年的情分不是假的。
一开始,王氏只是他的通房丫鬟,按规矩是不能抬成妾的。可是后来到底生了个女儿,加上老太太临了重病的时候她在旁殷勤侍奉。最后得了老太太的话,才成了府上的姨娘。
的确算得上是有几分小聪明,可却性子急躁,断难想出如此一箭双雕的计策。
罢了!就算是她做的又怎么样,他是一家之主,既然过问此事必定要公正无私。想到此处,他又不敢再犹豫。
最终只能厉声喝道:“来人,把采办和账房叫过来,详查宣帛流向。”
采办头目和账房先生来得极快,各自带了账本。
江妈妈也被请上偏厅作为证人,因着是老太太的陪嫁丫鬟,所以在府中颇有几分体面。傅海容对她很是尊敬,又赐了座给她。
寒暄之间,采办和账房早已找出了账目。
“回老爷,宣帛往年采买得的确很多,但是今年由于漂染的颜料产量少,因而造成了宣帛的产量也极低。府上只采买了五匹。”
采办的话和江妈妈所说的不谋而合,现下只能看账房先生怎么说了。
“回禀老爷,今年府上共采买宣帛五匹。其中两匹分别给了王姨娘和刘姨娘,还有三匹尚在库中。”
刘氏和王氏都有?这回连傅朝云也有些疑惑了。她以为这么一盘查,刘氏就能把自己摘干净。然后再拷问一下这丫鬟,所有的证据就会都指向王氏。到时候她再大度地为王氏求个情,还能顺势得到傅海容的怜惜。
怎么会是两个人都有这种宣帛呢,难道也不是刘氏做的?傅朝云转头看向刘氏,自始至终她都跪在地上,没有为自己辩解过一句,看起来倒是无辜。
线索断了,所有的证据都只能是这个丫鬟所说的话。傅海容颇为头疼,也甚是踌躇。
最后他还是选择偏向了刘氏,因而问道:“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你,你可有什么要为自己辩解的?”
傅朝云知道,他已经相信刘姨娘了。否则以父亲的性格,必然是直接问罪的。这句话,他方才也问过自己,不正是因为相信吗?
果不其然,刘姨娘并没有指天誓地,如何如何。她只是跪在地上,行了稽首的大礼。然后才缓缓抬起头,梨花带雨地道:“老爷是天,但有命,妾身不敢不从。可谋害嫡长子这种罪名,妾身万不敢担下,还请老爷明察。”
果然,傅海容听了她几句辩解,便吩咐下人严刑拷打那丫鬟。
傅朝云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丫鬟被堵住嘴拖出去,却总觉得心里的疑惑尚未解开。虽然最后的结果还是一样的,但刘氏明明已经算无遗漏了,何必又引火上身,让宣帛的证据同时也指向自己呢?
她百思不得其解,正在疑惑之间,负责杖刑的下人早已上前回禀道:“禀告老爷,那丫鬟受不住重刑,已经招认是王姨娘买通了她。”
王氏此刻仿如一道惊雷在心中劈开,待反应过来了,哪里还有方才的镇定。只知一味地喊道“她胡说,妾身没有”。
傅朝云只是冷眼旁观,并没有出手。对她来讲,刘氏固然是幕后凶手,但王氏也不是什么清白的。
众人眼看着王氏声嘶力竭地哭喊着“妾身冤枉”,直至最后没了力气。这一次,傅海容再也没有问王氏可有要辩解的,而是直接命人将她带下去,禁足府中佛堂,没有准许任何人不准探视。
傅朝云带着满腔疑惑回了自己的采薇院,而傅朝疏则被谢氏留了下来。虽则傅海容审问的时候她在旁看着,早已知道傅朝疏毫发无损,但却仍是忍不住为他担心,免不得要多问几句。
另一边傅朝云刚进了采薇院,常棣就跟上前回道:“小姐,下午跟着那小厮去的人回来了。”
傅朝云眼睛一亮,急忙问道:“结果如何?看见他跟谁接触了吗?”
常棣叹了口气,然后摇头道:“回小姐,我们的人刚跟了他一炷香时间,他就倒在了街上。跟着去的人看他吐血不止,连忙带他去了医馆。大夫诊治后说是中了砒霜。催吐无效,已经死了。”
最后一条线索也断了,傅朝云眼神一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此刻她竟觉得有些无助。
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至亲差点受害,自己忍不住出手,却又掉进另一个圈套。她知道这件事是刘氏做的,可她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刘氏渔翁得利。
傅朝云这才发现,她要学的还有很多。而她自以为的手段,在别人眼中或许根本不够看的。要认输吗?不!她是傅家嫡长女,她有自己的骄傲。就算斗到死,她也绝不认输!
打起精神来,傅朝云又陷入了新一轮的苦思。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她必须要想明白为什么刘氏没有把自己摘干净,而是选择留下这么一个疑点。她难道真的不怕引火烧身吗?
刘氏自然不是蠢人,她跟王氏不一样,这点从她的表现就可以看出来。不辩解,不哭闹,最后却得到了对她最有利的结果……
烛芯“叭”地爆了一下,火苗开始扑闪扑闪的。常棣急忙取下纱罩,把刚才烧爆的地方剪掉。然后又连着念叨了好几句“灯花爆,喜事到”。
这才发现自己小姐在发呆,书都拿倒了。她叫了好几声“小姐”,傅朝云才回过神来。常棣有些不能理解她在想什么,只是边放剪刀边碎碎念着“小姐何必想那么多,依奴婢看,那幕后主使肯定是想把水搅浑了,然后再捞取些什么好处……”
傅朝云突然灵光一现,把水搅浑!她怎么没有想到呢?整个案子从目前看来可谓是扑朔迷离,若不是她直接从最终获益者跟刘氏的反应来判断,她也不能断定此事跟刘氏有关。
至此,她迟迟得不到答案的问题终于有解了。刘氏这么做恰恰不是为了引火烧身,而是进一步撇清嫌疑!
她都能想到的事情,父亲肯定也能想到。若是那宣帛跟刘氏毫无联系,父亲固然也可能一时相信她。但是回过神来却会发现刘氏才是毫无损失,但却获益最大的人。一旦有了这种怀疑,就好比在他心里埋下了一根刺。
那个时候他或许对王氏不再信任,但是也不会再轻易相信刘氏。这个结果,绝对不是刘氏想看到的。
所以刘氏选择了继续铤而走险,将宣帛的线索引向自己,让整个案子变得扑朔迷离,这样她也成了有嫌疑的人,不再是一个单纯的获益者。
如此一来,一旦傅海容选择相信她,就不会再怀疑她。因为在局外人看来,此事风险极大,简直是一场只有一半赢面的赌博,一个不小心便会惹祸上身。刘氏偏偏敢反其道而行之,简直不是一般的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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