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氏细细琢磨了一番,不由得又轻笑起来说道:“这大小姐可真是我的福星啊!这回我看夫人再怎么嚣张。”
然而刘氏不知道的是,传闻中跟谢氏翻脸的傅朝云,此刻还在谋划着怎么把闹鬼之人揪出来。
“涉江”
涉江正跟常棣在门外候着,听见傅朝云吩咐,便推开门大步走进来问道:“主子有何吩咐?”
傅朝云并没有如同昨日一般再挑剔她的规矩,而是直接吩咐道:“听陆景恪说,你擅长收集情报。我要你去查出昨日之事到底是谁主使的。”
涉江应了一声便直接退下去了。
傅朝云低了头盯着桌上的书,却并没有看进去。慢慢低了头又深思起来。
谢氏对她说过的话仍然在耳边回荡着,让她不由自主地一遍遍反思。她的眼界只囿于后宅,是不是太过狭隘。
第二十四章 京师流民
陆景恪翻窗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副景象:美人以手支颐,淡淡蹙着眉,天然自带一股忧愁。
陆景恪皱了皱眉,仍如往常一般笑起来,颇有些轻狂地说道:“美人儿想什么呢?”
傅朝云听他如此放荡,心里忍不住就有些生气。
表面上却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张口说道:“世子爷下次来访能不能提前说一声。进出女子闺阁仿如自家后院,怕是不太好吧?”
陆景恪眉眼弯弯地笑着,侧身坐在书桌上说道:“对别的女子自然是要保持距离,对云儿可就不必了。”
傅朝云抬头瞥了他一眼,想到昨日他未曾解释便直接走了,心里不由得又生起气来,直接呛声道:“那可未必,听说世子爷花名在外,可是出入了不少秦楼楚馆。”
陆景恪不由得有些尴尬地咳了两声,不由自主地摸了摸鼻子,小声说道:“当时年少无知,云儿大可不必计较。”
傅朝云端起茶碗来呷了一口,慢悠悠地说道:“那是自然,‘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似世子爷这般风流人物,自当如此。”
陆景恪直勾勾地看着她鲜红的小嘴儿一张一合,说出来的话却是气死人不偿命。
心里真是恨透了“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这几句话,打从第一次见面就如此说他。
他是个纨绔怎么了?他长得好看怎么了?
想到此处,他便僵着脸皮笑肉不笑地咬牙切齿道:“那便多谢云儿夸奖了。”
傅朝云看见他生气,莫名其妙便觉得心情好起来。于是便微微笑着回他道:“好说好说。”
陆景恪不禁气得肝儿都疼了,恨不得扑上去狠狠捏捏她的脸。
过了一会儿才恍然记起来看她的目的,于是便嘱咐道:“近日京师附近出现了许多流民,你若是出门便多带些人跟着。那些流民饿狠了什么都干得出来。”
傅朝云平日里就在府里待着,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听说流民的事。史书上倒是记载了不少,但还是第一次听说京师附近也有流民。
她忍不住蹙了蹙眉,有些疑惑地问道:“京师附近怎么会突然出现大批流民呢?”
陆景恪瞧了她一眼,颇为得意地说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求我啊!求我我就告诉你啊!”
傅朝云轻飘飘地斜了他一眼,缓缓说道:“你若是不告诉我,我明日就自己去街上。”
陆景恪一听就被她吓到了,连忙上前说道:“你可千万别!我告诉你还不成嘛!”
傅朝云心底暗笑,她一个世家小姐,怎么会轻易出门去。连出门去上个香都要使尽手段,怎么可能会看到流民。
此时的她心里只是暗自得意骗过了陆景恪,却完全没有想过,这只是关心则乱。
陆景恪微微有些红了脸,面色却逐渐严肃起来说道:“近两年湖广一直有不同程度的旱灾,尤其今年夏天,格外严重,庄稼收成本来就不好。
“久旱之下必有蝗灾,听说以湖北灾情最为严重。蝗虫所过之地寸草不生,大批灾民流离失所。”
傅朝云不由得有些疑惑,以往史书上记载,这种情况下为防止灾民暴动,朝廷都要拨赈灾款,在各地建粥棚,怎么还会有大量的流民涌到京师来。
如此想着,她便也问了出来。
陆景恪有些好笑地瞥了她一眼,轻蔑道:“史书这种歌颂盛世、粉饰太平的东西,你竟然也相信。”
傅朝云不由得微微睁圆了眼,这些的确是她所不知道的。陆景恪为她打开了史书之外的另一扇大门。
“当今圣上继位以来,励精图治,但贪污之风仍然屡禁不止。赈灾的银子经过层层盘剥,最后到达灾民手中的不过十分之一。更何况奸商趁机哄抬物价,那点银子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
傅朝云听他如此说来,心里的感受绝不只是惊讶。她从来没想过,原来不止是世家内里黑暗,整个天下皆是如此。
所谓的太平盛世不过是掩饰,实际上却是贪蠹盛行,不过剩了个光鲜的壳子而已。
想到此处,她不由得又有些好奇地问道:“这些东西你怎么会知道?你不就是个纨绔的世子爷吗?”
陆景恪脸色有些古怪,别扭地说道:“这有什么的,走在街上就能看到了。”
这一点陆景恪倒是撒了谎,毕竟是天子脚下,哪里能让流民横行。
巡城御史为了保证京师治安,早已把所有的流民都禁在城外。但毕竟只能是一时的,毕竟堵不如疏。还是会有少数流民想办法进城,流窜作案。
所以他才特意提醒傅朝云,若是出门定要小心一些。
虽然他早已派了“阳”过来暗中保护,明面上又有涉江,但仍是不放心。
一早起来就觉得右眼皮一直跳,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免不了要过来叮嘱她几句。
看着傅朝云是听进去了,这才又走了。
其实傅朝云的确是听进去了,她还在想着此事应当如何解决。
几乎陆景恪刚说给她这件事的时候她便决定了,既然闺阁读书无用,那便做些有用的事情。
傅海容刚进了书房就听说傅朝云求见。这几日他忙着朝廷赈灾的事,实在是有些头疼。
随口说了个“进”,便继续埋下头去苦思冥想。
傅朝云推门进来,行了个礼,便只是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打量起来。
这还是她第一次进傅海容的书房。毕竟书房一直是处理公事的地方,她平日里自然不会轻易进来。
傅海容的书房很宽敞,靠西是整整一面墙的书架,用靛蓝的棉布遮着,经史子集分得很清楚。
寸尺寸金的波斯地毯上放着博山炉,焚的是市面上千金一颗的九叶香。
奢华的小叶紫檀木书桌上摆着蓝田玉的文房四宝,角上还撑着一架红翡的桌屏。众所周知,红翡绿翠,红色的翡翠比绿色的更为珍贵。
单看这一尺来高的桌屏,通体呈现出鸡冠色的鲜红,玉质通透细腻,一看就是难得的上品。
而这还只是傅海容书桌上的一件摆饰。直到此刻,傅朝云才意识到,傅家过的到底是何种生活。
锦衣玉食,温车肥马,这些在她看来最简单不过的事情,此刻竟让她觉得如此沉重。
傅海容沉思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看见傅朝云站在博山炉后面,袅袅升起的熏香模糊了她的模样。
他这才想起来他刚才忙着的时候好似是听见傅朝云求见。
这才慈爱地问道:“云儿过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傅朝云回过神来,上前几步行了个常礼才说道:“听闻京师附近近几日出现了不少流民,云儿特地来为父亲分忧。”
大黎虽并不歧视女子,但闺阁之中的翘楚毕竟是少数。傅海容一听她有主意,不由得有些好奇。
只是笑了笑并未认真,不太在意地随口道:“那你说说,你倒是有什么主意?”
傅朝云便认真道:“女儿觉得赈灾离不开肃贪。听说朝廷上下蠹虫甚多,国库的赈灾款拨到灾民手中只剩不到十分之一。”
傅海容点了点头,然后稍微有些严肃地说道:“你说的这些的确是实情,但是贪污成风,屡禁不止。更遑论眼下短时间能治理了。灾民急等着用钱,若是此时治理贪污,耗费的时间更长。”
傅朝云点了点头,傅海容说的的确是实情。人命关天,灾民的确是等不了许久。
她咬了咬唇,又继续说道:“女儿听说京官有津贴,比地方官员俸禄更高,可是如此?”
傅海容点了点头,有些严肃地说道:“的确如此,京师的物价比地方高上许多。所以为防止京官贪污,便由国库出钱补贴。”
傅朝云便抬起头,直视着傅海容说道:“女儿听说,赈灾的银子有八成是由京官吞掉的。其中五成是京官经手的时候扣掉的,三成是地方官员孝敬的。
“真正落到地方官员手中的只有一成。剩下的一成,才是用于购买赈灾物资和分到灾民手中的。
“依女儿鄙薄之见,既然京官如此多的油水,肯定极为抢手。那不如便实行奖励制,若是地方官员举报京官贪污,便可以顶替京官的职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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