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没有人陪他,他便只能每日在房间里乖乖待着,乳母会给他送饭。这样的日子过了没多久,他便听说陆卿云要立侧妃了。
那些丫鬟婆子暗地里偷偷议论着,说是陆卿云是个男人,妻子病成那个样子,哪有不偷腥的。他当时还小,却觉得那样的话是故意说给他听的,然后他便下令将那些人拖下去割掉舌头,赶出府里。
陆卿云匆忙赶过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一地血腥。当时他看着他问道:“到底是谁教你如此狠毒的?小小年纪,竟然毫不给人留活路,做事赶尽杀绝!”
陆景恪当时扬了脸看着他,冷声说道:“她们在府中非议我母妃,我母妃病着,自然是没法处置她们,难不成我还没有这个权利了吗?父亲这样维护她们,难道也是赞同她们的说法,觉得我母妃快要病死了吗?”
印象中,那是他第一次顶撞陆卿云。陆卿云脸色十分难看,扬起了手要打他,半晌还是落下来了。他冷眼瞥了陆卿云一眼,然后转身往正院去了。
他母妃病着,又出了宁海兰的事情,已经许久不许陆卿云进她的房门了。也是那个时候,陆景恪才得知,那个侧妃就是他母亲接进府里的那个女人,叫宁海兰。
因着心结未解的关系,他母妃的病越来越严重了。府里的大夫来了一波又一波,却只是说,是他母妃生他的时候落下的病根。
陆卿云知道了以后也是心疼,连忙托人从南疆买了不少上好的燕窝,特意炖给他母妃。只是,从那以后,他母妃的身子更弱了,终至缠绵病榻,不能起身。
陆卿云偶尔去看看他母妃,只是他母妃仍旧是在床上待着,偶尔出去晒晒太阳。他也听到陆卿云时不时劝他母妃,多走动走动,再请几个大夫看看。
只是他母妃再也没有请过大夫,许是知道了什么,再也没有请大夫进府里看看。
再后来,他母妃去的那日,他便守在他母妃的身边。他记得他母妃同他说,他父王很好,不许他怨恨他父王。其实他母妃若是不说,他是真的有一点怨恨的。若不是他父王,他母妃也不会被气得病倒,若不是他父王没有关心过他母妃,他母妃又怎么会缠绵病榻,不能起身,直至最后这个地步。
只是他母亲一直盯着他看,像是要他发誓的样子。那时,他一点都不敢同他母妃对着来,他总觉得,若是同他母妃说什么不好的话,他会后悔一辈子。
所以,在他母妃的注视之下,他便缓缓地点了点头,不敢再多说什么。
然后他父王便直接跑进来了,看见他母妃的样子,大吃一惊,连忙让人去请大夫。只是那时候,他母妃其实已经没什么意识了。最后清醒的几句话,也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
他听见他母妃对他父王说,要好好照顾他,他记得他父王一直在点头,一直在哭。他父王那么铁血的人啊!他还是头一次见到他父王哭。他突然便明白,原来再铁血的人,也有无助的时刻。
只是……后来,她母妃还是在他和他父王的一片哭声之中去世了。那年,他六岁,他母妃……二十五岁。
后来的葬礼他没有去,他父王不许他去,说是不想让他看到他母妃不好的样子。他乖乖地待在了房间里,然后宁海兰过来挑衅他:“再神气有什么用!现在还不是一样黄土埋身,再也爬不起来了。”
他当时年纪还小,却知道那些话不好听。他便一直往外踢宁海兰,伸出手去打她,让她不许说他母妃的坏话。宁海兰便趁机扭住他的手腕,要将他摔在地上。他父王便进来了,高声喊着:“住手!”
那女人心有不甘,却又没办法,只能将他推在一旁。然后他父王便过来将他抱起来,直接给了她一个耳光。那女人便哭着说她这么做都是因为爱他父王,她没有做错,然后就跑了。
他父王脸色很难看,抱着他问道:“有没有伤到哪里?要不要紧?”
他当时摇了摇头说道:“我不喜欢那个女人,恶心。”
他父王当时大笑,抱着他说道:“我也不喜欢她,觉得她很恶心,以后我们都不要理会她好不好。”
他当时点了点头,觉得他父王也没有那么讨厌了。他答应了他母妃的,要好好跟着他父王,他要相信他父王。
似乎是从那日被宁海兰推倒在地之后,他便开始学习武艺,学习如何防身。他想着,终有一日,他要为他母妃报仇的。他母妃临去之前说过,她是被人害的。他知道,那个人便是宁海兰。
只是他一直没有找到直接的证据证明,那个专门做燕窝的婆子是被宁海兰买通了的。可能知道那些事情的人,又前后都离奇地死了。
为了好好活下去,他便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每日顽劣无比。射死过公主的兔子,又拔过太师府里的树。陆卿云每日跟在他身后处理那些烂摊子,也时常打他。
一切外边的掩饰之下,都只是为了复仇罢了。日复一日地夜里起身练功,只为了在满是宁海兰眼线的平西王府中活下去,活到能为他母妃报仇的那一日。
再后来,他便投靠了瑾郡王萧迁,他们成立了一个暗卫组织,叫血杀。有负责打探情报的,也有负责暗中刺杀的……那些人啊……都是经过了他和萧迁的严格挑选的。
他让那些人去为他打探情报。本来以为是没什么希望的事情,却没想到,时过境迁那么久了,竟然真的还能查到什么。
那日,手下的人告诉他说,有人送了密信,邀他往城外西山密林一见,有重要情报同他说。
他收到消息便同萧迁还有几个朋友一起去喝酒。空饮无趣,便赌了一幅画作的真假,没想到竟然赌输了。
依照赌约,他必须要调戏路过朱雀街的第十辆马车。那日,是他第一次见到傅朝云。也是第一次,反被人调戏之后,一脚踹下了马车,不知不觉便有些上心。
萧迁说他曾经见过傅朝云时,他心里竟还隐隐有些不舒服。他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不过他知道,他很想撕烂萧迁的脸。
本来以为不过是他漫长人生中的一个小小的涟漪。谁料到,有缘之人,终是还会相见。
那天晚上,他去赴约,不防却中了埋伏,慌乱之间闯进了佛寺的一间禅房,没想到,正好便遇见了傅朝云。
她问他要身上挂着的那块玉佩。他当时带在身上了,却鬼使神差地不想给她,还说要回头给她送过去。
后来她便一脸懊恼地坐在一旁,他还偷看了几眼,然后发现,她长得真的很好看。说不上有多美,坐在一旁的时候,却有一种“娴静如娇花照水”的气质,让人不容忽视。
也不知是怎么想的,便想同她解释一下白天的事情,谁知道她听完了反倒不说话了。他正有些忐忑的时候,便听见她应了一声儿,他突然又觉得有些开心。
他隐隐有些明白自己的心思,却又有些看不明白。他觉得那就是喜欢一个人吧……也许是因为他的人生中第一次出现这样一个姑娘,镇定又可爱,软弱却坚强,矛盾得不得了。
他笑了笑,然后睡了过去。次日又特地溜进傅府去还她的玉佩,她还有些懊恼的样子。他伏在她床边,想看看她的脸,却猛然间被她吓到了,直接扑在了她身上。
那时离得很近,他能闻到她身上清香的味道,似乎还压到了两团柔软,他一下子便跟个毛头小子一般红了脸。
外界传闻流连花丛的平西王世子,头一次真正栽在了一个女子身上。也是从那时起,他下定决心,一定要让那个人成为自己的妻子。他会像陆卿云宠爱他母妃一般宠爱他。
后来的后来,死皮赖脸终于还是有用的。即便男追女,隔层山。他也终究还是越过了那么多层山,娶到了自己最心爱的人。
故事到这里似乎就是圆满的了。他终于像他一直羡慕的那样,找到了自己真正的归属。有傅朝云,有陆庭琛,他觉得他的人生是圆满的了。
当然,后来陆庭琛也没少气他,不过那都是后来的事情了……
他觉得自己的人生过得波澜不惊却又壮阔淋漓。有自己爱的人守在身边,就已经是最幸福的事情了。
故事的这里,他转过头去看着傅朝云,然后问道:“下次又要去哪里了?”
傅朝云只是摇头笑道:“不知道啊!走到哪里算哪里吧!反正是出来游历,何必要给自己一个方向呢?”
他笑得宠溺,点了点头,又牵上了她的手。
第一百八十九章 番外篇之涉江
涉江第一次看见傅朝云的时候,她才不过十三四岁。一张团团的娃娃脸,稚气未消的样子,却能够轻而易举地看出来是个美人胚子。
她那时候对傅朝云更多的是好奇,毕竟,极少能见到谁让陆景恪如此上心。血杀里一直流传着一句话,多情之人最是无情,说的便是陆景恪。整日里混迹花丛,却从来不曾见过他真正对谁上心。
傅朝云,是第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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