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很费唇舌的对话
宋连慕头也不回地轻松而愉快地下山去,还摇摇手,一派云淡风轻道:“师姐请自便。
我啐了一口,扭头继续爬我的月半崖。
等爬到了崖顶,半天功夫也就去了。
崖顶有一个很大的洞,专供紧闭弟子遮风避雨所用。我在洞门口些了好一阵,擦了擦一脑门的汗,再理了理道袍,努力端出一副“为师上崖来一点也不费劲”的风度,然后才走了进去。
洞内的光线相较外面有些许昏暗,但丝毫不影响我进去的一瞬间就能辨认到孟桓卿的身影。
他正端坐在石床上,打坐。
眼下春深夏未至,这石床兴许还是有些凉的。
我故意咳了两声,孟桓卿身体轻微地怔了怔,然后睁开眼来看见了我,诧异道:“师父?”
我撩起道袍就走到石床边坐下,笑道:“桓卿啊,为师来看你了。没想到为师几日不出,一出门想看望你,竟是到这个地方才能看得见你。”
孟桓卿垂首道:“师父,是弟子犯了大错,正在这里闭门思过。弟子给师父丢脸了。”
这孟桓卿,在与我师徒之间,总是这样谨慎谦恭。就好像师徒之情在他眼中是神圣不可侵犯的,我这个当师父的脸面,比他犯错受罚还要重要。
其实我自己,不怎么在意我的脸面。
脸面向来是自己挣的,又不是靠人给的。
孟桓卿将这些虚荣的东西看得太重了。
我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桓卿你不用自责,琼华道友跟你告白的那件事为师已经听说了,虽然惹了姑娘伤心,但为师并不认为你有错,因而你也未给为师丢脸。只是做男人要有担当,你受了这一罚也好解解姑娘心中的怨气。你莫要怪你掌门师叔对你狠。”
我想,像我这样以德报怨的人,已经很少了。即便是这个时候,我也还在帮宋连慕说好话。
谁让他是掌门。我不能跟他唱反调。
但我也不能因此而让宋连慕肆意欺负我的徒弟,遂我又道:“这次是为师不在场,没能为你说上两句。下次若掌门师叔再要这般罚你,为师觉得有不正当理由的,也不会让你白白受罚。”
孟桓卿很心平气和,道:“掌门师叔不会白白让弟子受罚,他有他的道理。况且这个地方清净,弟子也好在洞中安心修习。”
多懂事的徒儿。
思及方才在半路上遇到宋连慕从崖顶返回,我便问:“桓卿啊,刚刚你掌门师叔可是来过了?”
孟桓卿点头:“回师父,来过了。”
我试探着问:“他……有没有说什么?”
孟桓卿何其老实,想也不想就答:“有。”
我便问:“那他和你说什么了?”
有时候和孟桓卿对话,也是一件颇费唇舌的事情。总是我挤一点他才说一点,问他什么他从不会多说一句,能少说一句就少说一句。
孟桓卿说:“掌门师叔说了师父。”
我心中一震,就知道,宋连慕要不安好心的……他莫不是跟孟桓卿说了我的那龌龊心思?可那样对他一点好处都没有,私以为他从来不会做对自己没有好处的事情。旋即我镇定下来,故作惊讶地继续问:“哦?他说为师如何了?”
第25章 稀里糊涂告白了......
“说师父仙缘奇佳,若是潜心修行,来日定可荣登仙道。弟子一定心无旁骛,助师父一臂之力,以便师父能够早日修成正果。”
说实在的,孟桓卿这话,对我造成了无形的杀伤力。孟桓卿要心无旁骛地协助我修仙?宋连慕来就是跟他说这些?
我突然对宋连慕此等卑鄙的手段感到不耻。我太低估他了,竟三言两语就让我的告白有胎死腹中的趋势……
我吁道:“桓卿啊,你有这份心为师很欣慰,但修仙不如你想象中的那样好,将来为师也不一定非要修仙。人这一世,不求长生,但求知足啊。”
孟桓卿一愣,显然在领悟。
我继续看着他的神情,凑了过去,在他耳边道:“只需求得一人心即可知足。”
孟桓卿抬首,与我相隔咫尺,尾音儿抬高:“谁?”
我道:“孟桓卿。”
孟桓卿霎时脸色就白了,整个人石化了,像是听到了一个恐怖故事一样,反应让我有点沮丧。但也有可能是一时间他接收的信息量太大,久久都回味不过来。
大抵,今天真的不是一个告白的好日子。我出门的时候阳光明媚风和日丽,眼下洞外却昏暗了下来。
像是即将有一场春时雨。
见孟桓卿迟迟不说话,我也觉得眼下我不应该多说,要留给他足够的空间去消化。只是,他好像根本就没有要开口的样子,我等了半天也只是与他相对无言。
告白这回事,急不得。
万一我一急了,就落得跟当日那琼华的姑娘一样被狠拒的下场呢?
我理了理袖袍,起身踱到洞外看了看天,真真是变天了,不由转身看着孟桓卿道:“桓卿啊,你一人在这里面壁,没问题么?”
孟桓卿一愣,有些冷静得过于冷漠了,道:“看样子是要下雨了,师父还是尽早下崖罢,弟子一人在此处不碍事。”
我记得,以前孟桓卿是最怕下雨天的。
不过那都是我对他年少时候的记忆。孟桓卿初来玉泱不久,就碰上一个雨季。整日淅淅沥沥的。
白日还好,有我陪伴他修行,他除了时而面色有些惊惶以外,并没有表现出多害怕的模样。只是一到夜里,就是另一番景象了。
一个电闪雷鸣之夜,那夜我将将歇下,院落大门就被大力撞开,我披上外衫出门一看,竟是孟桓卿执拗地站在院落里,被淋湿了个透。我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说,一股脑冲过来将我抱住,瑟瑟发抖。
那时孟桓卿还是一个孩童,害怕雨天害怕电闪雷鸣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后一有雨夜他便来与我同歇,一整夜就抱我得紧。
长大了于理不合了,自然不能再像年少时候那样。
现在孟桓卿已经不如以前那样惧雨天,他喜欢下雨天的时候别的弟子都休息而他一人奋力修行。可能他觉得那是他应付恐惧的一种方式。
我摸摸鼻子,道:“方才为师说的话,桓卿你好好想想。”
桓卿没有回答我,我就匆匆下月半崖去。再不快点儿,半路会被淋湿的。
第26章 宋连慕你再乱说我跟你没完!
下月半崖的时候我几乎是跑着回去的,还没跑回院落我就被雨淋到了。春雨不大,也没有电闪雷鸣,但是密密麻麻没几下就湿透了。
我不忘换了身衣裳,撑了一把伞就又匆匆出门。
自然是要去找宋连慕对峙的。让他乱说!
宋连慕的院落里连门都没有关,好像是晓得我要来一样。他的房门也未关,我才将将一进院子便能看见他在房间里打坐入定。
我一进他屋,他屋里点着驱雨季蚊虫的檀香,闻起来整个人都放松了。他一身白衣道袍,银带袭榻,打坐认真得很。
只要一静下心来,感受屋外雨潺潺、滋润万物的祥和感,自然是一种美好的享受。一到雨天,宋连慕就喜欢这样做。
只不过,今天我注定要来搅扰他的清净了。
我掸了掸道袍衣角上的水珠,兀自捡了张椅子坐下,道:“掌门师弟今日甚有兴致。”
宋连慕连眼睛都没睁一下,显然不把我这个师姐放在眼里,他道:“感觉颇好,师姐要来试一试么?唔还以为师姐的脚程慢,从月半崖回来的时候会淋雨。看来是我多虑了。师姐是特意来找我赏雨的吗?”
请问我可以赏你两个嘴巴子吗……
我本就是打算跟宋连慕开门见山地说话的,遂道:“今日我去看了孟桓卿才知道,原来掌门师弟对他说了些不该说的话。”
“不该说的?”宋连慕眉梢十分好心情地抬起,依旧没睁眼,问,“哪一句?”
我好脾气笑道:“请问掌门师弟能睁开眼睛跟我说话么,这样闭着眼睛我总感觉师弟是做贼心虚呢。”
宋连慕闻言十分给我面子地睁开了双眼。双眼里浸着盈盈笑意,流光缱绻,勾人得很。
……我突然有种领悟,他还是闭上眼睛比较好。我咳了两声,道:“掌门师弟,且莫说我修仙一事向来由我自己做主旁人无法干涉,孟桓卿他帮不了丝毫忙,此事又与师弟没有关系,师弟和他说这些做什么?”
宋连慕笑道:“这又不是什么秘密。玉泱派中弟子不都是为修仙而来?孟桓卿能在师姐修仙上有所助力,那也是极好的一件事,怎么我就不能说呢?”
我道:“你就是不能说。”你说了,他一心想着帮我修仙了,还怎么和我情长情短?
宋连慕一挑眉,很是无辜:“可我已经说了。”
“罢了罢了”,我很大度地摆手,起身走到宋连慕面前,和他商榷道,“覆水难收这个道理做师姐的还是懂。以后掌门师弟你能不在孟桓卿面前说这些了吗?这次的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