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译信虽然也对衍圣公孔家心怀敬佩,但自持自家是琅邪王家之后,自然不会听了衍圣公就方寸大乱,他更多得是吃惊,蒋氏怎么可能得到衍圣公夫人的邀请?
完全没有道理。
衍圣公可不是很得圣宠的西宁伯能‘命令’的。
“老夫人怕四夫人和七小姐在衍圣公府失礼,损了侯府的面子,想着让人陪着四夫人一起去,可惜老夫人的好意被四夫人拒绝了。”
“哦。”
王译信在自傲血统传承上比王家其余人等强了不少,不甚在意衍圣公夫人给蒋氏的请帖,恢复了以往慢吞吞的谪仙仪态,“先回去吧。”
沿路上,他还有心思欣赏一下雪景,感叹一番京城百姓的生活。
他慢吞吞的徒步而行,急得家仆火上房,谪仙王四爷的品貌会让很多的行人看呆了,他脸上那道尚未痊愈的鞭痕让人对他更加好奇。
好在不会造成交通拥堵,谪仙顺当的回到冠文侯府。
文氏已经让小丫鬟张望了三次,总算盼来了仪表堂堂的谪仙儿子。
行礼后,王译信坐在文氏身侧,缓缓的品茶,心急火燎的文氏见他那副样子,心里这个气啊,怎么把好好的儿子教导成这样?
文氏在诸子中最疼王译信,以前觉得有个谪仙清高的儿子挺好。
随着王家诸子逐渐淡出朝廷中枢,文氏出去参加宴会的档次越来越低,上门来奉承巴结的人越来越少,文氏才发觉清贵的名头根本没用。
唯一被寄予厚望的儿子成了谪仙,文氏悔不当初。
所以文氏非常在意继承了王译信八成品貌才华的庶孙王端瀚,经常在他耳边念叨,仕途为主,王家有一个谪仙就够了。
如果文氏不开口,王译信能陪着她坐一晚上而不说正事,同谪仙谈仕途正事让文氏很无力,似落入沼泽中一般,有力没地方使。
“文华请帖事儿,你听说了吧。”
“唔。”
文氏等了半晌,王译信依然没有动静,强压下心底的怒火:
“你便是不为旁人想,你也得为璇丫头想想啊,一旦璇丫头和瀚哥儿随着蒋氏去了衍圣公府,对他们将来得有多大的帮助?让衍圣公夫人点评一句,璇丫头将来会嫁得更高……”
“母亲,我只求璇儿得一个良人,并非盼着她高嫁入豪门贵胄之家。”
王译信慢慢的放下了茶盏,眸底透出对王芷璇的疼惜,愧疚,“她始终是庶女,便是将来记在蒋氏名下,也是假嫡,去规矩太多,讲究太多的望族做宗妇是要受委屈的。不如给璇儿选个不甚在意她出身,规矩宽松,相对富足的人家。”
“以璇丫头的品貌能甘心?”
文氏对真想撬开王译信的脑子看看里面装得是不是浆糊,虽然她抬殷氏母女同蒋氏打对台,但对王芷璇的精明,心气她也晓得几分,“哪有你这么疼女儿的?你这是在耽搁璇丫头的前程!”
正因为王芷璇能很好的利用天赋,会来事,会说话,比鲁莽天正的王芷瑶强太多,文氏才格外疼惜她,心心念念的再抬一抬她的身份,将来也好借用绝色美人王芷璇给王家添上一门姻亲助力。
王译信自信地说道:“母亲误会了璇儿,她同儿子一样,绝非眷恋贪慕富贵的人,高嫁于她来说是砒霜毒药,璇儿的婚事,您不必再操心了,儿子心里自有分寸。璇儿最希望过平静的日子,儿子焉能不成全她?”
“……”
文氏胸口被怨气堵得死死的,今日被蒋氏一番话弄得哑口无言,过后她还能自我缓解,蒋氏就是个糊涂虫,不值得为蒋氏生气。
可眼下被最看重的儿子气得心肝脾胃没有一处不疼……扶着额头,自己这是什么命?怎么养出了这么个混球?
若说王译信没看穿王芷璇的性情?
文氏又有点说不出口,毕竟她往日没少在儿子面前称赞王芷璇清高,甘于平淡,此时再说王芷璇心里一直想嫁豪门贵胄,岂不是自打嘴巴?
“娘,您身体不舒服么?”王译信关切地问道:“看起来您脸色好差啊,要不儿子先回去,你先歇着?”
“老四。”
文氏顾不得头疼欲裂,抓住了王译信的胳膊,煞白着一张脸,呼吸微乱:
“多个去处总是好的,璇儿是你最宠的女儿,璇儿知书达理,才华极好,你怎能眼看她的才华被埋没?况且瑶丫头的个性随了蒋家人,得势不让人,一旦她去了衍圣公府,回来指不定会怎么折腾旋儿呢,你就忍心看着璇儿被欺负?受苦?”
王译信眼底闪过一丝的不满,“瑶儿再怎么不好也是我嫡女,她脾气秉性不似我,但我瞧着最近有些长进……”
长进到不再寻王芷璇的短处,直接同王译信对着干了。
王译信也怕旁人晓得王芷瑶“不孝”,沉默了一会道:“想来去衍圣公府后,她更有长进,若是她借势欺负旋儿,我自会教训她。”
“蒋氏去衍圣公府的事情,您就别再操心了,不就是衍圣公孔家么?即便璇儿和瀚哥不去,一样是出色的儿女,我的儿女用不着去孔家扬名。以他们两个资质,迟早有一日孔家会下帖子邀请他们的,何必急于一时?弄得好似陪客一般。”
“……”
“娘,我走啦,您好好歇息,明早我再来给您请安。”
王译信飘然而去,文氏再一次摔了茶盏,“糊涂,衍圣公的门是那么好进的?再出色的庶子庶女都不会被孔家邀请,我上辈子遭了什么孽啊,养出了……养出了这么个孽子,纵使有再多的苦,也说不得他……”
“老夫人,您要去哪?”
“去找侯爷,我管不了老四,他还管不了?蒋氏去孔家,一定要多带两个人,这是侯府难得的机会!”
王译信在蒋氏的院落门前站了好一会,望着禁闭院门,以前只要他不回来,蒋氏永远不会关上院门的,如今……她叫自己滚,只怕心里再没有自己了。
淡淡的月光勾勒出王译信嘴角的苦涩,背着双手沐浴在月光之中,感叹道:“如此也好,我再也不亏欠你啦。”
王译信光明正大的去了殷姨娘房中,一进门就听见王芷璇略带失落羡慕的声音,“真好呢,七妹妹能去衍圣公府,我却只能听七妹妹说孔家的事儿……”
“璇儿也想去?”殷氏心疼的摸了摸王芷璇的脸颊,内疚之色溢于言表,是她的出身害了爱女。
“谁人不想去孔家见见世面?也许还能遇见双雄之一的孔公子呢,定国公世子能见到,但孔公子却很少见的。”
王芷璇似没见到王译信,依偎在殷氏怀里,巧笑嫣然:“算啦,我晓得自己的身份,娘,我不会让爹为难的,能听七妹妹说说孔家,我已经很知足啦。”
王译信心中一痛,优秀的女儿却被埋没在后宅中,限于庶出的身份无法被人所知……他这个父亲做得并不好,哪怕璇儿喜欢平淡的日子,也不应该毫无名声。
他转身悄悄的离去,尽量不惊动殷氏母女。
王芷璇从殷氏怀里抬起脑袋,自己有个好爹不是么?
第四十五章 找骂
自打文氏将冠文侯宠爱的小妾玩得小产血崩而死后,冠文侯便以养病的名义,搬去了西边的玉兰堂居住。
冠文侯既然能养出谪仙儿子,他本身对仕途也不怎么看重。
以前还有父亲老侯爷约束他,十年前老侯爷过世后,如今的冠文侯便一心清修,不是读书,便是炼丹,俗物之事极少过问。
除了有空教导王端瀚举业外,老爷子连门都不出,基本上也不在朝堂上出现,因此冠文侯一脉被排挤得靠边站,不是没有原因的。
王家也只能追忆他们祖上曾经有过的四世三公的辉煌,当然四世三公也不敢当着外人的面炫耀,毕竟那是前朝的事情了。
况且做太傅的老侯爷教导出了前朝末代昏君,当今就算是册立太子,也不会再让王家人做太傅。
如果不是老侯爷在国朝太祖逼宫时,果断的弃暗投明,献上了玉玺,王家哪能得封冠文侯?
早就同前朝的那群贵胄一般灰飞烟灭了。
文氏对自己的丈夫喷着口水,“侯爷就不能说说老四?老大,老二不争气,老四有才有貌却无心仕途,王家将来靠哪个?”
老爷子胡须头发花白,慵懒的斜歪着身子,借着烛火翻看丹药方子,琢磨炼丹的技巧,对老妻的话充耳不闻,伺候他的仆从大多是侯府的老人,垂手默立,不敢言语。
“侯爷……”
“你嚷什么?不是还有你看重的瀚哥儿?我和老四已经将他辅导成了小三元,京城四杰之一,他还不够振兴冠文侯府?”
老爷子斜睨了老妻一眼,也担心把文氏气背过气去,示意旁边的俏婢帮自己捶腿,端着架子慢悠悠地说道:
“我晓得你不容易,在你那群老姐妹中间被人看低了,但王家一贯清贵,老四的脾气秉性你又不是不知道?你逼得他越紧,他越是不爱走仕途之路。”
“当年父亲为了让老四接近蒋氏,罚他在祖宗灵堂前跪了三天三夜,用鞭子把他后背的肉都抽烂了,可结果老四还不是死咬着,不去?老四一直把他同蒋氏当年的初遇当作意外……不愿意为了保住王家的爵位接近她,最后是他祖父捧着丹书铁券跪在老四面前,才让老四动容,咱们已经够委屈老四得了,你还要他怎样?向蒋氏臣服,巴结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