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带着庭月转进茶馆,高瑜扶着楼梯扶手,正在上楼,抬脚往前走一步,便被小二拦下:“客官,您需要登记才能上二楼。”
这边的动静引起高瑜的注意力,他侧头看来,触及沈若华的面容,他的瞳孔一缩,脚步也停下来,紧盯着她打量。
沈若华敏锐的觉察到高瑜看到她时脸色巨变,迎上他探究的目光,神情自然的转过头,心里改变要上楼的主意:“算了,我们不上去。”说着,择一处临窗的位置坐下,点了一壶茶。
喝第二杯时,沈若华余光瞥见平阳侯进来,目不斜视地上二楼。
沈若华手指轻叩桌面,沉吟良久,招手示意庭月附耳过来,吩咐她一句。
庭月诧异的看着沈若华,一言难尽地点头,随后又唤走暗中的寒飞。
坐了片刻,沈若华起身,掸掸衣裙,对小二道:“楼下两间恭房已经被人占去了,我能上去借用恭房么?”
看着沈若华询问的眼神,小二一脸惊悚,似乎没有想到一个高门大户里的贵小姐,竟会如此直白不害臊的问他借恭房!
小二涨红着脸,磕磕巴巴道:“可……可以,你得先登记……”话还未说完,便见她步履匆忙地上了二楼。
想去拦,可想到她去做什么,束手束脚,反应过来,哪里还有她的人影?
沈若华上了二楼,坦然的与楼上的小二擦身而过,看到尽头一间半开的门,露出寒飞的脸,优雅从容的进去。
寒飞道:“主子,他们在隔壁。”
沈若华颔首,站在墙壁处,手里拿着匕首刺穿一个小洞,对面刻意压低粗哑的嗓音传来:“高大人,皇上已经在彻查我,一旦我的事迹败落,自有人跳出来落进下石,便不止是买官卖官这般简单。”
高瑜打太极道:“我自身都难保,被君瑕监视,稍有不慎,也落不得好。”
“高大人是要袖手旁观?你可别忘了,拔出萝卜带出泥,到时候你也别想脱身!”平阳侯语气里压抑不住怒火,威胁道:“君瑕现在只是替皇上办事,其他事情与你没有过节。如果翻出二十五年前的事,他义父战败与你有关,你说他会如何做?”说到此处,他低声冷笑:“届时不只有他不放过你,赵家更是视你如仇。”
高瑜怒叱:“你疯了?!”眼中闪过阴狠,又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慌乱,背转过身,忽而道:“我看见沈家丫头,像,和沈君竹太像了。”
特别是那一双冰冷的眼睛,令高瑜回忆起沈君竹充满浓烈仇恨的眼睛,时隔多年仍是心有余悸。
闻言,平阳侯眼底的神色意味不明:“活人你都不怕,莫不是怕一个死人?”
高瑜呼吸急促起来,狠盯他一眼,只字未说。
另一边的沈若华,她没有想到只是偷听高瑜与平阳侯之间有何不可告人的交易,还会听到事关沈家的事。
沈君竹是她的大哥,如果没有听错,她大哥的死似乎与高瑜有关。
寒飞身上散发出浓烈的杀气。
沈若华听到隔壁的人离开,她看着寒飞道:“你什么时候来的沈家?”
“七岁。”
“我哥哥如何死的?”
寒飞眸子猩红,握着剑鞘的手青筋暴突:“大少爷为护表小姐被高瑜父子生生打死,他们在边上当着大少爷的面玷污表小姐的清白。”
“嘭!”
沈若华一拳捶裂桌子,一股窒闷感涌上来,她身上散发出骇人的戾气。
她紧紧闭上眼睛,垂落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握紧成拳。竭力地压下胸腔翻涌而出的强烈情绪,吐出一口浊气。
“表小姐呢?”
“杳无音信。”
沈若华点了点头,一声不吭。
多半已经死了。
整理好情绪,下楼,毫不意外被小二拦着去登记。
沈若华提笔顺手写下‘林西月’几个字。
这个女人觊觎容韶,又是林家的人。
——
暗夜。
沈若华换下一身夜行衣,去了高府。
翻墙进去,她敏锐的觉察到暗中有人,身姿灵敏地避开暗中的人,进入书房翻找,除了他以权谋私的罪证外,并无她想要的东西。转身,打算去对面放置床榻的地方找一找,清冷月光下,她看见地上有一道拖痕,手指点着拖痕,又看了看那一口厚重的画缸。
她将画缸拖开,手指叩击地板,‘咚咚’地声音传来,地板是空心的。掏出匕首顺着青石砖纹路撬开,里面放着四四方方的小盒子。
沈若华连忙拿出盒子,打开锁片,里面放着陈旧泛黄的书信,正欲打开,外面传来脚步声。
沈若华心中凛然,手忙脚乱的将书信塞进怀中,其他东西归于原地。
吱呀——
门骤然被打开,一道妇人的声音传进来:“老爷,原先我瞧着沈家丫头不成大器,耍不出什么花样。今儿个我听说她手段了得,将林氏耍得团团转,在她手中吃了闷亏。当年的事情,我一想起来心中就发慌,怕她会报复咱们。宇儿已经没了,只希望你能够好好的。”
“林氏那蠢货成不了气候,如果不是因为赵成荣,容川会娶她?”高瑜拍了拍满面忧虑的高夫人:“别担心,沈家那边,必然得斩草除根!”
高瑜说这句话时,满面狠戾之色,忽而,他的视线扫向书架旁垂着帘子的屏风处。
第55章 终生大事
高瑜缓缓朝那边屏风靠近,微眯着眼睛,看到屏风上倒映出的残影,眼底迸发出危险的光芒。
他缓缓抬手,窗外风声呼啸,灌进来的冷风吹得帘子猎猎作响。捏住一角,猛地掀开。
只见里面挂着一件长袍,随风飘拂摆动,他紧绷的肌肉松懈下来。
高夫人见他面色阴郁,如临大敌的模样,不由问道:“怎么了?”她环顾四周,并未发现异常:“书房中有人?”
高瑜松开帘子,捏着眉心:“许是太疲累,看错了。”
“你就是太多疑了。”高夫人心下一松:“我去将炖着的汤端来给你喝。”随后嘱咐他早点休息,莫要熬夜,方才折身出去。
高瑜又看一眼屏风,缓步到书案旁,点燃油灯。一道影子自书案里面拉长,震惊地看着凭空出现的女人。
沈若华站出来,嘴角微扬,绽出一抹灿笑:“高大人,晚上好。”
“你……”
高瑜见鬼了似的,话刚刚出口,喉咙一痛,轰然倒下。
沈若华手指贴着他的脖子动脉,然后取出银针,挥倒油灯,火星子舔上帘子,迅速蹿高蔓延开来。
沈若华从窗外跃出,翻出高府,站在小巷里,听见府中传来尖锐、凄厉地叫喊声,冲天火焰映红半边天。
她之前谋划着要杀了高瑜,在茶馆里听见的事情,她改变主意,原想暂且留着他审问,可今夜行踪暴露,唯有弄死他。或许以他的死为引,可以撕开尘封的旧事。
咚、咚。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更夫声音传来,沈若华抬头望天,二更天。
她脚步一转,换个方向,潜入相府。
人一落地,黑衣人自四面八方而出,将她围困住。
沈若华拉开面巾,对为首的黑衣人说:“我要见你们相爷,有要事告诉他。”
“何事?”
沈若华面色一冷,目光如刀:“你只管让人通传,若是耽误了正事,你担待的起么?”
戎威看她一眼,一挥手,一个人黑衣人迅速去通禀。
片刻,黑衣人回来,朝戎威点头。
戎威亲自将她带去前厅。
沈若华踏进来,便见君瑕穿着广袖白袍,坐在主位上,微微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只露出半边冰冷的面具。听到脚步声,他缓缓侧头,幽蓝色的瞳仁冰冷锐利,仿佛凝结着经年不化的冰雪,冷漠孤傲,不可攀附。
君瑕目光在她脸上扫过,定在她身上的夜行衣,薄唇微扬,透着冷嘲:“你有重要的事禀报?”
沈若华看着他身上雪白无暇的锦袍,穿在他的身上,从某一个角度望去,隐约有一种熟悉感。
“当然,寻常的事哪里敢扰相爷好眠?”沈若华坐在他的旁边,渴得厉害,端起一壶茶灌两口。
君瑕挑眉,‘哦’了一声,“说说看。”
他修长的手漫不经心地搓动着玉石雕刻的娃娃,停留在脖颈处食指缠绕,缓缓地收紧,仿佛在他手中的是沈若华的脖颈,她回答的不合心意,便会捏断了她的脖子。
杵在一旁的一清暗道:能有什么大事?无非是想要攀附相府,寻求庇护?若是如此,您何必舍近求远?
“终生大事。”
一清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在地上。
屋子里的气氛也变得诡异。
戎威脸色难看,顿时知道受骗。他握紧剑,往前踏一步。
君瑕摆手挥退戎威,总算是正眼看她,微微扯开嘴角:“终身大事?”他的眸光倏忽冷鸷:“你可真敢说。”
沈若华眼睛盯着他下意识搓动指腹的动作,微微眯了眯眼,感受到他周身冷肃的气息,嘴角浮现一抹笑意:“我指的‘终生’非相爷口中的‘终身’。我对夫君从一而终,只怕要辜负相爷的一片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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