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将军是什么意思?”韩谨的脸色有些难看,“恕韩某多嘴问一句,这是贵妃的寝殿,出事的是韩某的家眷,不知与霍将军有什么干系?霍将军为何会来此?”
我还没说什么,先帝的脸色有些不好看,“是朕叫伯英一道进来的。徐安泰说贵妃殿里出了事,贵妃受了惊吓,朕想着伯英从前与贵妃相熟,也算是半个兄长,进来看看难道不对?”
其实按照仪制,我即便进宫拜会皇后也不算特别妥当,更遑论是拜会没有血缘关系的贵妃。只是既然皇帝都开口了,韩谨就不能说什么。
于是我继续道:“本来好端端的,一听闻韩夫人有孕,从不管昭台殿中事的贺兰典膳便自请来做这鸳鸯炙,而韩夫人就是吃了这鸳鸯炙便出事了……贺兰典膳,你说对不对?”
贺兰昭没料到我会忽然问她,一时愣住了,结结巴巴地道:“与、与……韩侍郎何干?”
“杀人之事的确与韩侍郎无关,却是因为韩侍郎而起的不是么?”我眯起眼盯着贺兰昭,“贺兰典膳,左右都逃不过一死,在殿里老老实实地说了,不比发落到内务府去受尽拷问得好?”
贺兰昭低头,似在思索究竟说是不说。
“贺兰典膳,你……与韩侍郎有过……肌肤之亲了?”当着表姐和贵妃,我这话问得有些不好意思。
不等贺兰昭红着脸咬着唇反驳,韩谨便高声道:“霍将军好生放肆!某好歹也是个读书人,怎的会做这等……伤风败俗之事?身为臣下,岂有染指君王宫人的道理?”
原本我问话后先帝的脸色都有些阴沉的,但听韩谨一说,有渐渐好了些,但这脸色变化却看得表姐有些不悦。只是先帝也不在乎,只是淡淡地道:“韩卿莫要激动,伯英也没有恶意。”
我又问贺兰昭,“那……韩侍郎可是与你山盟海誓答应给你名分了?”
“不曾!”答话的依旧是韩谨。
“那……韩侍郎答应了带你出宫去?”
这次轮到贺兰昭摇头了。
“真是好狠毒的妇人!韩侍郎什么都没做呢,就这样毒杀了人家的妻儿。”我冷笑道,“宫里对剧毒之物管理甚是严格,尤其是尚食局的人,都是经手宫里贵人的膳食,就怕除了岔子,但你却能存下一包毒物……只怕这杀心,由来已久了吧?”
“不……不是!”贺兰昭胡乱摇头。
先帝却皱眉道:“皇后……你便是这样管理的后宫?”
我并不曾料到会把火烧到表姐身上,更不曾料到原来先帝对表姐已经这般厌恶了,想来是姨夫让他早就不堪忍受了。
表姐深吸一口气,低眉顺眼地下拜请罪,“妾管制后宫不严,才导致此事发生,请大家降罪。”
我还想说什么挽救,但锦帐后的凌波又忽然出声道:“大家,贺兰典膳既然早就存了杀心,必然是想方设法都会把毒物弄到手。皇后管理整个后宫,本来就劳心费力,这等隐秘之事自然是想觉察都力不从心。大家还是不要责怪皇后了。何况眼下……还是先给长孙姐姐一个交代才是。”
先帝这才作罢,向贺兰昭道:“方才伯英说的,对是不对?”
登上帝位不足四年,但先帝身上那种不怒而威的气度却已是练就了,就这样看似淡淡的一句话,便吓得贺兰昭脸色发白,只能哆哆嗦嗦地道:“是……”
韩谨闻言忽地红了眼,冲上去死死瞪着贺兰昭,“若真是因为某,那贺兰典膳尽管冲我来便是!打也好骂也好!韩某自问从无对不起贺兰典膳之处,也不知怎的就勾起了你的杀心,可你有事就冲我来啊!为何要对韩某的妻儿下手?贺兰典膳,你知不知道?家父家母盼着抱孙子盼了多久了吗?”越说越激动,到最后已是声嘶力竭,形象全无了。
先帝的神色有些快慰,又有些不满,低斥道:“韩卿,这可是贵妃的昭台殿,大吵大闹的,成何体统?这个宫人,处置了便是。”
“臣恳请至尊……施以极刑!否则如何告慰臣无辜枉死的妻儿?”
先帝一直看着他,却问道:“皇后,你说该怎么处置?”
表姐微微垂眸,语气波澜不惊,“按律,该枭首示众。”
“韩卿以为如何?”先帝支着下巴,仿佛看好戏一般。
韩谨一向都是温文尔雅的,此时却咬牙切齿面目狰狞地道:“臣妻儿何辜?此等丧心病狂心如蛇蝎的妇人,只当腰斩!”
表姐脸上闪过一丝不屑,很快又掩去了,到底什么都没说。先帝便挥了挥手,徐安泰意会,示意两名小宦官上前来将贺兰昭拖下去。
贺兰昭被抓住胳膊往外拖,但却不知是从哪里生出的一股力气,忽地开始拼命挣扎起来,“放手!你们放手!我还有话要说!韩侍郎,韩谨!你说你自问没有对不住我?此话你敢再指天发誓说一遍吗?你当真没有对不住我?那当日是谁让我对皇长子不利的?”
表姐听了这话自然是勃然色变的,连忙呵斥道:“住手!”
先帝却浓眉一拧,语气不无警告地道:“皇后,一个犯错的宫人临死前胡乱攀咬的话,你也要去听一听么?”
“事关阿辖,难道至尊就没兴趣知道?”一向温顺的表姐竟然寸步不让地瞪了回去。
“阿辖是着了凉所以高烧不止才……她一个司膳司的宫人,难道还能进你的椒房殿做什么不成?”先帝的眉心拧得更紧。
表姐冷静地回视先帝,“妾说的不是此事。方才妾就说了,在有孕初期,贺兰昭就拿了滑胎的金银夹花平截来给妾吃,若不是谢娘子阻拦,只怕阿辖连生都生不下来。阿辖难道不是大家的儿子么?此等性命攸关的大事,宫人险些谋害皇子皇后,大家竟然无动于衷?”
“好,就算皇后说得不错,可凶手不是都要伏法了,还追究这些干什么?”先帝不得不放软了语气。
崔家到底也是明争暗斗不少的地方,虽然表姐一直在姨夫姨母的护翼下平平稳稳地长到这么大又送进宫,但不代表她就不知道这些脏事。表姐的神情愈发冷静,“一个宫人,还是妾从前不曾薄待过的宫人,无缘无故为何要对妾下手?自然是背后有人指使的。妾想听一听这背后主使究竟是谁,不能么?”
先帝强笑道:“此事朕会彻查。皇后,方才这罪妇可是在攀咬韩卿,韩卿与你此前从无过节甚至从不相识吧?说是他指使,岂不可笑?”
“若是韩侍郎也是受人指使呢?”表姐不为所动。
“荒谬!韩家不是什么名门望族,亦不依附什么派系,对皇后皇子不利,于他而言有什么好处?又有谁能指使得动他?”
表姐望着先帝清泠泠地一笑,“大家……不就是韩谨最大的靠山么?”
完了,这事表姐竟然心知肚明!我看了一眼韩谨,他的脸一下子变得赤红,神色又是羞愧又是愤恨,却隐隐有一丝惊疑。
“放肆!皇后,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先帝的脸色阴沉得厉害。
“大家,在这个宫里,最不满妾这个皇后、不愿让妾剩下嫡长子的人是谁,难道还需要妾挑明了说破么?”到底顾忌着这么多人在场,表姐也不能不顾身份地与先帝明着闹起来,传出去实在是丢尽了崔家的脸。
若是帝后吵了起来,是没有任何人敢去劝和的。只是真的放任他们这样吵下去,只怕到时候在场的宫人都会被拉去灭口,毕竟这不是什么光彩之事。
在场的除了他二人,也就凌波身份最高。好在她也见势不妙,连忙开口道:“大家息怒,皇后息怒,此事尚有蹊跷,不如……将这贺兰昭带下去先行看管起来,再一一审问明白。毕竟长孙姐姐还在偏殿停着……也该让韩侍郎先带回去好生收殓的。”
表姐冷着脸不再说话,先帝的脸色却缓了缓,“娉婷所言甚是。徐安泰,先将这罪妇带下去看关起来吧。”
好在这一场终究是没闹起来,我暗暗舒了口气。
只是这口气还没松到底,那贺兰昭便又闹起了文章——只见她忽地膝行至先帝面前,接连磕了好几个响头,连额角都有些磕破了,但她却不管不顾,只是激动地道:“大家,大家!婢子有话要说!这个贵妃……这个贵妃她是假的!大家玩玩不可相信啊!”
不好!凌波虽然一直尽量不曾说话,但毕竟曾经也算好友,对彼此也算熟悉的,方才那几句话怕是叫贺兰昭听出来了。不光是我,连韩谨与表姐都齐齐变色。
“徐安泰,还不拖下去!”表姐冷声道。
先帝却看了她一眼,对贺兰昭道:“怎么回事?还不从实招来?”
“婢子不敢欺瞒!婢子虽未见过靖武公家的女公子,但婢子敢说,现在的贵妃绝不是是谢娘子……不是那位谢娘子!”
“住口!”
“皇后怎么又不让她说了?”先帝玩味地瞪她一眼,又问贺兰昭:“不是那位谢娘子?那到底是哪位谢娘子?”
贺兰昭抬头看了韩谨一眼,面上带着恶毒的笑意,一字一句地道:“这位谢娘子,是先前皇后所说的那位,也就是前剑南节度使之女、韩侍郎的姑表姊妹,谢娘子谢凌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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