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韩谨,见过至尊……唔……”
“冒雨赶来作甚,手都冻成了这样,朕给你捂捂。”
“至尊……嗯……小霍将军还在外面……”
“怕什么,他离得远……”
我并没有听壁角的习惯,只是这声音入耳来实在躲不掉。一阵濡湿的缠绵之声传来,我那时虽未娶亲,但也是曾被军中几个混小子带去过烟花巷见识过,哪里不知道里面是在干什么,当即便是一愣——难怪姨夫说起韩谨颇得圣宠之时那样不屑,原来是这样宠的。只是韩谨看起来不带一丝媚态,在朝中也从没什么恃宠而骄的传闻,倒是能干踏实的美名更盛,或许是圣命难违。
又是许久之后,先帝喘息稍定,问道:“说吧,赶来做什么?”
“和……小霍将军所求一样……”混合在窸窸窣窣的收拾衣物声音中的,是韩谨小心翼翼的回答。
先帝顿了顿,“哦?朕竟不知,阿谨几时与伯英这样要好了,巴巴赶来给他求情。”
伯英是我的表字,亲近的人是不会叫的。先帝这样一叫,亲疏立见。
韩谨立刻诚惶诚恐地道:“至尊明鉴,臣与小霍将军……只是那王勇杀人一案确有隐情,杀人者
本就是方世杰,不可冤枉好人。”
“那么阿谨是要朕与姑母为难了?”先帝似笑非笑地说着。
“臣不敢……只是公道如此……”
“公道?好,朕竟忘了,阿谨是读正经圣贤书的人,求的可不就是个是非公道么?”
“至尊……应允了?”
“阿谨都开口了,朕要是再包庇真凶,岂不是昏庸至极?”
“那小霍将军……”
“且让他跪着,也长长记性,看下次敢不敢这么莽撞。”先帝冷哼一声,“也做给姑母看看,不是因为伯英苦求,而是事实如此,众人参奏,朕不得不秉公办事。”
“至尊圣明……啊!”
“哈,在阿谨面前,朕不仅是个昏君,还是个好色之徒。”先帝低声笑道,“先前为了状元之位、为了你阿耶的京兆县令之位,你都卖了你那青梅竹马情投意合的表妹,忍心让内卫去你家将好不容易逃出生天的人抓入掖庭。如今朕许了你一条人命,你说,怎么报答朕呢?”
韩谨没有说话,或许是因为屈辱。
后来我与韩谨和凌波都熟络之后,知道韩谨从小就是个正人君子,而他爹娘最是贪得无厌的,因为知道儿子有些才华,便生出许多不安分,比如为家里谋求权利与富贵。韩谨对凌波怎样深情我是见识过了,若不是逼不得已,也不会说出凌波藏身他家。何况堂堂七尺昂藏,谁甘愿雌伏他人身下呢?
只是当时我十分震惊亦十分不屑,原来谢凌波明明都逃出生天了却又被抓入宫中是因为他的出卖。谢凌波何罪之有,先帝本已不计较了,又把这事翻了出来。韩谨也是,为了状元之位,竟出卖女子,圣贤书都读到了狗肚子上。
“怎么?你后悔了?”至尊的声音有些愠怒。
“臣不敢……”韩谨连忙请罪,“至尊说,要怎么报偿?”
“那就……肉|偿吧!”
又是一阵□□,听得我头昏脑涨。只是先帝没开口,我也不能起来。
好在没过许久,就来了个宫人,撑了一把油纸伞,提着食盒,“小霍将军,婢子是皇后殿下遣来的。皇后怕您着凉,命婢子为将军送伤寒药与姜辣羹驱寒。”
我打量她几眼,并不是我熟识的宫人,但她那清冷的眉目却又莫名有些熟悉,“你……是椒房殿的?叫什么名字?”
“婢子谢凌波,不是椒房殿的宫人。”
谢凌波?!我一下子激动起来,却又有所顾忌不敢直言,只能问,“你在尚食局司膳司当差?”
谢凌波愣了一愣,“回将军,婢子是司药司的掌药。”
我那时糊涂了,竟不记得宫人时常四处调动,只觉得那就是个重名的不相干的人。心里还有一丝庆幸,听先帝那意思,韩谨与谢凌波是互生情愫的,若是真的谢凌波在这里,听见韩谨出卖了她,又听见韩谨承欢于龙床之上,只怕是要伤心得肝肠寸断了吧。
“将军,姜辣羹要凉了,请趁热喝了吧。”谢凌波一手撑伞,一手打开食盒,将那一碗金黄喷香
的鱼羹送到我面前。
我也是冻得狠了,接过来喝了一口,一股鲜香混着一股强烈的辣味在口中炸开,很快就流窜到四肢百骸,身子便一下子暖和起来。这姜辣羹实在香,只是宫里也没见人这么做过。
“是皇后命人做的?”
“回将军,药是皇后命人备的,姜辣羹却是婢子自作主张做来的。”谢凌波不卑不亢地道,“将军许久没吃东西,陡然间吃进油腻的大菜的只怕会伤胃,不如先喝点羹汤缓一缓。姜也是驱寒的,辅以这药,倒是相得益彰。”
“多谢娘子。”我倒是很感动,“娘子为何……”
谢凌波的眼神黯了一黯,颊边却掠过一丝绯红,“将军曾经救过婢子,让婢子免于被杖死的结局。”
我仔细想了一想,原来是她,“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婢子替将军做鱼羹,也不过举手之劳。”谢凌波淡淡一笑。
只是我当时怎么也没想到,若是当时我没有多管那一趟闲事,而凌波也没有想着要回报,只怕后面的所有事都会变一个样子。
第5章 金银夹花平截
王勇的案子,先帝到底是改判了。只是大长公主因此发了大脾气,而大长公主之子、左翊卫将军也便是我的顶头上司韦之遥则是因为此事而常与我使绊子。当然,这也是后话了。
不过那日表姐遣人送伤寒汤的情谊,却是不能忽视的。
虽然姨夫一心醉心权势,表姐从小养在高门现在又贵为皇后,但她倒是没养成名门望族的子女常有的傲气,不管是对谁都十分和气十分友善。而我这表姐模样仅是清秀,虽然从小也学习诗礼舞乐但没什么才气,女工听姨母说也是勉强,可以说除了脾气好些便再没长处,若不是因为姨夫,是断然做不了皇后的。除了姨夫的关系,至尊也因为表姐不能陪他吟诗作赋更不能陪她骑马射箭而一直对她淡淡的。表姐十分明白自己的处境,做皇后实在做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但那日为了我这个从小就不听话的弟弟,表姐竟然敢在至尊的气头上遣人来给我送东西,我倒是十分感动,那段时间去看望她的时间也便多些了。毕竟先帝有过特许,皇后的家人是可以随意入宫探望的,我也算她的家人。
表姐自小体弱,又因常年忧思,召见御医与司药司的人很是勤快,我去的那些日子还能时常碰见来送药的谢凌波。
后来听她讲过,她父亲敦和公从小就教她读书写字,不过她却不喜欢诗词歌赋,而是喜欢看那些传奇杂记,且专挑那些关于吃食的看,一有空就捣鼓着做,所以她常能做出些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新菜式来。表姐吃着药当然胃口不好,谢凌波便常带着她做的蜜饯和点心来给表姐调和胃口,我也因此有了口福。
那一日,我又在不当值之时去了椒房殿。
其实送药的恩情也不过如此,从前我也不会放在心上。只是从那之后起,我就时时放在心上,为自己频频去椒房殿找了个借口,连寻那谢氏的念头都淡了。我与表姐从来都说不上几句话,只是去椒房殿便刻意见着凌波。我与她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可说的,只是坐在那里看着她与表姐说话便觉得十分舒坦。
我去的时候凌波已然在了,但不止是她,连司药、司膳与尚食都到了,听椒房殿的宫人说,表姐几日前喝了膳房送来的板栗肚子鸡汤便一直犯恶心,只疑心是尚食局的菜做坏了,着司药司调理许久也没见起色,反倒是吃了司膳司送来开胃的山楂糕后便有些腹痛,着太医来看过才知竟是有了身孕,只因山楂活血化瘀,不利孕妇,险些动了胎气。表姐恼司药司有许多经验丰富的老宫人与医婆却并未发现端倪,而司膳司又只顾开胃却不顾实情,才降罪两司,连尚食也要跟着受罚。
表姐这样罚其实有些不讲理,毕竟司药司的宫人与医婆自然比不上御医医术精湛,而表姐又是初次有孕,身体也一向弱,没诊出来也实属正常。司膳司则更是半点干系也不沾。只是我知道表姐一直不得宠又身居高位,太希望自己怀有龙嗣,才会格外紧张。至于先帝,他对表姐大多时候都是不管不问的,听闻中宫有孕也只是看过一眼就走,对于表姐处罚宫人之事不置可否,我也不能求情。
但凌波专司椒房殿的汤药,被罚得也格外狠,一气就罚了半年的俸,还免了她掌药一职。
好不容易折腾完了,表姐疲惫地让其他人都散了,我也趁机告辞,一出殿便见到了远远缀在一行宫人最后的凌波。
“谢娘子。”鬼使神差地,我出声叫她。
“小霍将军?”她有些吃惊地回身看我,“不知将军有何吩咐?”
她低着头,情绪很是低落,使我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她时与我说那是她父母头七的样子。被罚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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