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是她爹啊!亲爹!而且生就一副护短的性子。好生与他商量,有什么不可以的?
闻歌却是看怪物一般,眯眼看他,“不是你说的,咱们是这个时空的闯入者,所以行事一定要小心了又小心,千万不可以改变这个时空事物与人的轨迹么?”她爹差不多就是在这个时候,将百花幽谷上空的时间禁制给改了,他们若是横插一脚,别的且不说,她爹她娘,还有她,只怕都会受影响的吧!
顾轻涯一拍脑门,“哎呀!瞧我这脑子,怎么突然糊涂了?还是闻歌聪明!”说罢,冲着她呵呵笑,笑出了一口白晃晃的牙。
闻歌狐疑地瞅他,这人今日是云二货上身了么?逗逼成这样?说好的精明阴险呢?心里有些狐疑,但闻歌确信面前这人是顾狐狸没错,所以,也不再多想,而是回过头,又继续迈开了步子。
雪,渐渐大了起来。
顾轻涯转头看着在雪中踽踽独行的背影,轻轻眯起狐狸眼,眼中一片沉溺的暗色。
看来,她果真坚定如斯,冷静至此,哪怕亲生爹娘这般大的诱惑,也没能让她动摇她的初衷。虽然早知道她是个意志坚定的人,但顾轻涯这一刻,还是有些惊讶。惊讶过后,心中略有些不是滋味,看来,那个她口中所说的对她很重要的人,确实很重要。
她才会那么迫切的想要回去,而且,很怕他们会回不去。所以,她步步小心,处处谨慎,就怕一个行差踏错,便会影响了这个时空的轨迹,届时,会阻了他们回去的路。
这般匆匆从百花幽谷离开,只怕不只因为那里的时空与外界不同,更因为她怕待久了,会心软,会忍不住插手她爹娘的生死吧?毕竟,她是有机会的!
“喂!你到底走不走?”闻歌走了几步,没有听见他的脚步声,不由回过头来,却见他杵在原地发呆,皱眉道。
顾轻涯回过神来,雪片,如同扯絮一般在天地间洋洋洒洒,纷扬着落至闻歌的肩头,发上。他牵起嘴角笑,一声“来了”,便快步走上了前。
闻歌也随之转身,迈开步子。
顾轻涯腿长,三两步赶了上来,两人并肩而行,脚踩在地上积雪上,“嘎吱、嘎吱”作响,两串脚印被远远抛在了身后,朝着密林深处延伸……
“你说,你爹是差不多这个时候将百花幽谷的时间禁制改了的,难不成是与我们有关么?”走了几步,顾轻涯问道。
“不知道。”闻歌轻轻摇了摇头。
“这么说,你小时候,我们是见过的,你可还记得?”顾轻涯转头看她,一瞬不瞬,似是不想错过她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
脚步猝然一停,闻歌黑金色的眼瞳似被纷落的雪花所迷,微微眯起,纷乱的雪落中,她的表情有些看不清,半晌之后,才幽幽道了一句,“我不记得了。”然后,不等顾轻涯发话,她已再度迈开了步子。
“是么?”顾轻涯在她身后轻轻呢喃了一声。
“快点儿吧!咱们先到松岳去置办一身保暖的衣裳再说。”
去松岳城之前,两人先到了桑莱山中,此地灵气充沛,盛产灵药,而松岳城中,便多是各地药商。
两人实在是囊中羞涩,所以,这才跑了一趟。
从桑莱山中采了一些珍贵难寻的药材,到了松岳城中变卖,换了不少银两,各置办了一件厚实保暖的皮毛大氅,还有不少剩余,总算不至于同之前那般捉襟见肘,连到城里吃顿好吃的都要考虑再三,忍了再忍了。
挑拣了一个雪下得不大的时辰,两人这才御剑往松陵原赶。谁知,刚过了袭阳关,离松陵大营还远着呢,便已听得底下喊杀声震天,险些将两人从云端给吓得一头栽下来。
顾轻涯堪堪稳住了,闻歌却已经又一头收势不住,本能地伸手环住他的腰不说,更是狠狠撞在了他的背上,那背硬得哟,闻歌几乎以为她的鼻梁都快断了。不由抬头狠瞪他一眼,“你不会小心些啊?”
顾轻涯冲她牵了牵唇,很是爽快地允诺,“这不是事出突然么?你放心吧!下次啊!我一定小心了,再小心!”
闻歌捂着鼻子瞪眼,还有下次啊?
顾轻涯笑着转了视线,朝脚下一睇道,“下去看看么?”
“废话!”闻歌语气不好,放开捂着鼻子的手,鼻尖微微泛着红。
顾轻涯忍住喉间的痒酥,御剑往下一个急冲,闻歌脚下又是一个不稳,再度……狠狠撞上他的后背。
“顾轻涯!你不是说了下次小心吗?”
回答她的,是一串低低的笑声,穿云过风。
咦?有笑声?战场上正厮杀的厉害的南夏军与虎威军,都是愣了愣,手里的刀剑都忘了挥动,抬头看了看天,灰云密布,阴沉沉的,也不知是不是会下起雪来,却别说是人,半个鸟影也无。
目光下移,与对面的对手四目相对,反应过来,双方都是厉喝一声,停顿在半空中的利刃又砍了下来,血雾一片。
“那个……是韩铮?”闻歌看着那个在马背之上挥舞着长枪,刺人跟刺白菜一般,手起枪落,面前便倒下一个人,鲜血喷洒出来,溅在他的衣裳上,脸上,眼睛里,他却已视作平常一般,没有半点儿的异色,手中的长枪没有半分停顿,又再度急刺而出的韩铮,不得不惊讶,犹记得,他头一回上战场,因为眼前所见的血腥与残酷,他一时呆住,若非淳于冉及时相救,他甚至已经死在了敌人的刀枪之下……
“人,总是会变的啊!在这样的环境当中,他若不变,如何生存?”战场就是这样,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不是吗?要想做活着的那一个,就得将自己变成杀人的刀。
不过,只要不忘自己的初衷,记得这刀是为什么而挥舞,自己是为了什么而杀人,那便不至于迷失了自己。
第146章 冬雪暖
“何况……这已经半年了,韩铮对自己那么狠的人,也该不一样了,不是吗?”
闻歌释然。是啊!他们虽然在百花幽谷中不过短短两日,但这里,却已经是真真切切地过了半年了呀!
时间,是这世间最无情,也最神奇的存在,它可以改变一切。
而韩铮,绝不是那改变的唯一。
两人站在树梢,冷眼旁观着脚下这一场厮杀,直从午后杀到了傍晚,南夏军的残部撤走,韩铮下令穷寇莫追,这才算得结束。
“都尉!末将已是清点过我们的人,死者二百三十七,重伤者五十六人,轻伤者众。”
“嗯。”韩铮正抬手,捏着一方帕子擦拭着手里的钢枪,闻言轻哼了一声,算作回应,神色平静到不见波动,“死者妥善安置,重伤者送回大营,轻伤者请随行军医救治。另外,清理一下战场,能用的都给我捡起来,寻个安全的地方,安营。”
“得令。”
韩铮果真是变了,这变化自然不只是他的肤色变黑了,皮肤粗糙了,从前那小白脸儿的形象已经不复存在,倒是与这军营里的汉子们越发如出一辙了,而更多的是内在,在他举手投足之间。
沉稳、内敛,大将之风。
闻歌与顾轻涯虽然不知,这半年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但看这模样,大抵也能猜出,在这一局的斗智斗勇间,是韩定涛稍胜一筹。
乾帝想用韩定涛唯一的儿子来牵制他,利用韩铮对韩定涛根深蒂固的不满,甚至恨,来让他们父子不合,甚至是在松陵大营里搅起风波,却不想,被韩定涛不声不响地将了一军。
说实在的,闻歌是在心里腹诽过的。韩定涛这一手,是不是对他儿子使的美人计。毕竟,淳于冉出马,不但让韩铮浪子回头金不换了,还将他一点点打磨成了韩定涛的儿子本来该是的样子。
当然了,闻歌虽然没有活在未来,不知道外因要通过内因起作用这句话,但道理却是懂得的。
韩定涛的计,淳于冉的努力,若是韩铮不变不动,那也无济于事,再好的计,再多的努力,都是空谈。
但事实就是,韩定涛成功了,淳于冉也成功了。
如今的韩铮,倒是与顾轻涯和闻歌之后在松陵原见到的,那个还没有变成恶鬼的韩铮越来越相似了,而且,看见这样的韩铮,闻歌再也不会怀疑,他与那样如同活在两个世界的阿冉,最终是怎样走到一起的。
闻歌叹息,“不知道阿冉现在在哪儿呢!怪想她的!”
好在,上苍似乎也了解了闻歌的思念,很快,便将淳于冉送了来。
“阿冉!”韩铮从营帐里出来时,步履迈得急且快,目光一触及马背上的淳于冉时,那双眼睛很明显地亮了起来,嘴角牵起,笑容便跃上了唇瓣,那一声阿冉,喊得轻快而响亮。
只是,听在闻歌耳里,却是硬生生多出了两分暧昧与缱绻的味道,呵呵笑了两声,“这阿冉都叫上了,看来,这半年进展不错呀?”
“那不是正好么?也省得你一天到晚瞎操心了。”顾轻涯看着闻歌那一脸的坏笑,纵容地柔和下了眸光。
“我哪儿有瞎操心?”闻歌嘴里不承认,但心却放下来不少。
那边,淳于冉已经翻身下马,朝着韩铮一拱手,道,“都尉,末将幸不辱命,已是将贼寇驱逐出白玉山外三十里,特来复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