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铮的话,起初让淳于冉有些惊讶,继而,便是莞尔,是了!有什么好奇怪的呢?如今的韩铮早已不是初来松陵大营时的那个不知人间疾苦的贵公子了。他与士兵们同吃同住,他的骨子里已经融进了军人的精气神,他已经是虎威军的一员了。
他清楚自己身上肩负的责任与使命,自然也清楚他们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淳于冉微微笑着,垂下眸子,才发觉韩铮不知何时睁开眼来,四目相对,他深邃的眼里似是暗燃着一团火,要将她吞噬,她看得有些心慌,下意识,就想躲避。
然而,不及躲开,她的目光刚刚一闪,他便似察觉了一般,已是伸出手,将她的手牢牢箍握在了掌心。
“阿冉……”他的嗓音低沉悦耳,似是风过箜篌般的缱绻,让人心尖颤麻。“我说真的,我的俸银我一个人委实花不完,你可愿帮我一块儿花?”
淳于冉脑袋有些发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话题怎么转到俸银上去了。可待得心思回转,反应过来时,登时又急又气,用力一挣,将手从他的箍握中抽离出来。“我自己就有俸银,做什么要花你的?好了!我还有事,你自己抹吧!”说罢,将装着伤药的瓷瓶往他身上一丢,便是急急地站起身来,转身就要走。
“阿冉!”这回,韩铮没有伸手拉她,但却是急忙唤住了她。“我知道,从前的我,你必然是看不上的。可是,我在改了。虽然,我现在未必做得很好,但我会努力。我是真心的,你知道。”
淳于冉沉默着,没有回头,但也没有迈步就走。
韩铮目光暗闪,便知还有戏。“我也不想逼你,我只想问问你,若不是我父亲请你帮忙,你是不是打从一开始便不愿理我?”
淳于冉认真地思考了片刻,有些纠结地皱起眉,“我不知道。”说实在的,那时的韩铮真的是挺讨厌的,若非看在韩定涛的面儿上,她是当真不愿搭理他的。而起初,韩定涛请她帮忙调教韩铮时,她心里其实不是很愿意,但也说不上多么抗拒就是了,如今,她甚至已经有些想不清那时的心境了,所以……她是当真不知道。
韩铮往前走了一步,绕到她面前,直视着她,神色认真,“那么……你现在理我,帮我,还只是因为我是韩定涛的儿子吗?”
淳于冉彻底沉默了下来,眼儿半垂,眸中种种思绪翻腾,片刻后,终于沉静下来,而这样的沉静,韩铮已经读懂。
他不由弯起唇,笑了。然后,从腰间掏出了一只锦盒,递给了淳于冉。
“这是什么?”
“过年了!送你的礼物!先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淳于冉狐疑地挑眉看了他一眼,在他眼神的催促下,将那只锦盒打开了。锦盒中,不是什么胭脂水粉,首饰钗环之类的,而是一柄短刀,摒弃了那些花哨的装饰,就是简单的玄色,但那刀身雪亮,刀刃锐利,一看,便知是把好刀。
淳于冉的眼睛亮了起来,她还以为,他会不能免俗地送给她金钗、玉镯之类的,却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一柄送到她心坎儿上的短刀。
可是……这短刀虽然没有那些花里胡哨的装饰,但淳于冉是识货之人,自然知道这短刀的价值,绝不可能便宜了。“你哪儿来的银子?”他刚刚花了半年的俸银给将士们加菜,这柄短刀想必也是要价不菲的。
淳于冉语调中显而易见的担忧却是取悦了韩铮,让他欢喜地笑了起来,“怎么?担心我?这么担心的话,要不要索性帮我将俸银管起来?否则,像我这般大手大脚的,可存不住老婆本儿。”
淳于冉瞪他一眼,“我跟你说正经的呢!”
“好好好!说正经的!”韩铮从善如流得很,只是,那语气里带着满满的纵容,“你放心,给你买点儿小礼物的钱我还是有的。”
淳于冉这个时候才发觉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题,这些日子,他变得太多,与这军营里的汉子们几乎没了区别,她都快忘了,他可不是普通人。定安长公主之子,陛下的亲外甥,又怎么可能会缺银子花呢?
“你可别瞎想啊!这些银子,都是我自个儿攒的。再说了,我把银子花完了,没钱吃饭,我不还有爹么?我爹的俸银也没地儿花,我这当儿子的,帮着他花,不正应该么?”
韩铮那语气理所当然得很,却是听得淳于冉哭笑不得,“这么大的人了,还惦记着自己爹的荷包,有什么出息?”
“我忙着帮他娶儿媳妇儿,哪里还管得上出息不出息?只怕我爹也不在意呢!”
第158章 耍流氓
韩铮的一句话,让淳于冉羞得满脸通红,不由啐了他一口,“流氓!”
韩铮却只当这一句是夸奖了。笑了一回,便算罢了。
“阿冉。”过了一会儿,他才正了神色,又低柔地唤了淳于冉的名,“明日,该我巡防了。这一去,少说也要半月,过年时,怕是不能在你身边了。只怕要回也得等到正月初十后了,不过……我听说十五时,城里有灯会,到时,我们一起去,可好?”
虽然只是一个灯会的邀约,但不管是韩铮也好,淳于冉也好,都知道这还别有深意。
所以,韩铮虽然问得还算镇定,但问完之后,却很是紧张地盯紧了淳于冉的反应。
相比之下,淳于冉反而要沉静许多。她认真思考了一会儿,但也只是一会儿,并不久,然后,她便是笑了,一瞬间,好似所有的顾虑与阴云都尽数抛却,她的笑,明朗如天上日阳,耀眼得旁人挪不开眼去。
“好。”她低低应了一句,简单,但却坚定。
韩铮先是一愣,有些不敢置信一般,只是片刻后,却是欢喜地笑了起来,那笑,一声比一声大,竟有些收不住的感觉。
淳于冉却吓住了,连忙伸手捂住他的嘴,“你小声些,怕别人听不见么?”
韩铮却是拉下她的手,就势便凑在唇边轻吻了一下。
这孟浪的举止,吓得淳于冉面色通红,便要将手抽回,他却是不让,将之握紧了,贴在胸口,目光灼灼,瞬也不瞬地深望她,“我就是高兴,做什么怕人听见?”
“你……”淳于冉又羞又恼,这难得的小女儿娇态怕也只有韩铮有幸的见。但她面皮薄,哪里是没羞没躁的韩铮的对手,只得偃旗息鼓,由着他去了,否则,她敢打赌,他会故意让全营的人,都知道这事儿。
这个时候,淳于冉红着脸,只能由衷地希望,这附近……没有人。
“阿冉是傻了么?她忘了自己有武功了?当真就挣不脱?”附近当然有人,还是堂而皇之将这出精彩的戏码从头观赏到尾的,还不只一个,而是一双。看完了还不够,还要发表一回自己的感想。
“欲拒还迎而已,你当她真想挣脱?不过是顾及女子的矜持罢了。”顾轻涯语调凉凉。
“你倒是了解姑娘家的心思。”闻歌哼了一声,语调有些发酸。
“有些人的心思……我就不是那么了解了。”语调还是凉凉,目光却是意有所指般瞄了某人一眼。
某人有些心虚,轻咳了两声,连忙转移了话题,将这一页轻轻揭过,“这层窗户纸便算捅破了?”
“不然呢?”顾轻涯的语气不太好,她难道还想看红烛高烧,鸳鸯帐暖啊!
这语调冲得很呐!闻歌瞄他一眼,又是哪根筋搭错了?
她哪里晓得,顾轻涯这一刻的心里是羡慕嫉妒恨啊,对韩铮的。
他自觉段数不比韩铮低,凭什么……凭什么他轻而易举就抱得了美人归,凭什么?
第二日,韩铮果真带兵巡防去了。而顾轻涯和闻歌也有他们的事要忙。忙着干什么?自然是忙着过年,和互怼啊!
转眼到了除夕,他们学着左邻右舍,到笔墨铺子去买了红纸,裁好,由顾轻涯这个无所不能的亲自操刀,写了一幅还堪入目的对联。
闻歌是看不出这字好是不好,那对联的内容更是看不出什么深度,但看顾轻涯那副自我嘚瑟的模样,便知道,这个时候若说些泼凉水的话,有些小心眼儿的人还指不定怎么生气呢。所以,闻歌忍了忍,没有说。
只是,等到要贴的时候,问题来了。
“怎么贴?”闻歌问顾轻涯,一贯精明若狐狸的顾轻涯也难得迷茫地回望她,对啊!怎么贴?
两人看看手里的对联,又看了看门,面面相觑。
“喂!你们两个,该不会不知道这贴对联要先搅浆糊吧?”身后响起一个声音,带着不敢置信的惊疑。
两人回过头去,对上冯娘子瞪大的鬼眼,有志一同地脑袋成了一团浆糊。
浆糊?那是个什么东西?搅浆糊?怎么搅?
好在,顾轻涯会做饭,又有冯娘子全程指导,搅个浆糊,也是手到擒来。
不一会儿,倒是将浆糊搅好了,将对联、门神并福字贴上,又将特意买来的一对大红灯笼挂了上去,整个小院登时变得喜气起来。
夜幕降临时,闻歌叉着腰,在院子里笑得开心。谁知,下一刻,肚子里却是煞风景地响起了一阵空鸣。
呀!肚子饿了!闻歌转头在小院子里逡巡起来,这顾五去哪里了?这都到晚膳时候了,他不会还没有做饭吧?今个儿吃的可是年夜饭呢,她虽不是那么在意吃什么,但若是饿肚子,她可就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