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便有人背地里骂那中人陈二麻子是个坏了心肠的,明知道那院子里不干净,还为了两个钱,就坑害人家。
但说是这么说,却也没人找上门给租房的两个外乡人说些什么。只是,这四方邻里都睁大了眼,竖起了耳,就等着看戏,哪里晓得,却是安静了一整个晚上,这怎么能让人不惊讶呢?
但不管别人怎么想,就陈二麻子昨日却是已经怀疑自己讹来讹去讹上了两个世外高人,如今却更是差不多确定了。
当下也不敢再耽搁,忙不迭将那租约揣了,便赶了过去。
正好赶上顾轻涯神清气爽开了门,在那院子里打坐呢,陈二麻子心中更多了两分敬畏,恭恭敬敬将那纸租约捧了上前,原本准备了一箩筐的话要说,谁知,顾轻涯却是睁开眼来,对着他淡然点了点头,“来了?”
这算是招呼了?陈二麻子有些受宠若惊,连忙点了点头,将那租约又往前递了递,扯开笑,刚刚酝酿了一句又一句好话,还不及出口,一锭飘到眼前来的银元宝便堵住了他所有的话。
“二十两。你可要称上一称?”淡然的语气配上那副清雅的相貌,不知为何,却让人莫名地觉得震慑,加上方才他露的那一手让银子漂浮的本事,让陈二麻子心底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连忙摇头道,“不用不用!”
“是不用称,还是不用银子?”顾轻涯挑起眉,淡淡笑。
陈二麻子两眼呆滞,很想说,是不用称,但却又说不出口,一时,就僵窒在了原处。“啪”一声,那锭银元宝却已经落在了他身前。
“你若觉得不妥,回去称过也可以。”顾轻涯淡淡道,手一扬,陈二麻子手中那纸租约无风而起,轻飘飘飞至了顾轻涯手中,他低头看了看,“唔”了一声,却轻轻攒起眉心,“这租约倒还算中规中矩,不过怎么也得一式两份吧?还有……印章也得齐全不是?”
“是是是!是小的疏忽,小的立刻去办,一会儿再将租约送过来。”陈二麻子已是一头的冷汗,忙不迭地点头如捣蒜,应得那叫一个干脆。
顾轻涯点了点头,神色还是那般让人看不透的云山雾罩,然后,将那纸租约又递了过去,陈二麻子抖着手接了,然后便是束手束脚地僵立在原地。
“还有事?”顾轻涯挑眉看他。
陈二麻子陡然一个激灵,“没事没事了!小的这就去再写一份租约!”说罢,拔腿就走。
“你的银子!”已是跑到了门口,身后一道清雅的嗓音徐徐传来,陈二麻子不及回头,只听身后风响,他堪堪回过头来,一锭银元宝便擦着他脸颊飞了过去,“砰”一声,钉在了他侧后方的门柱上,入木三分,“砰”一声,紧接着,陈二麻子双腿一软,绊到门槛,摔了个狗吃屎,却半点儿不敢耽搁,慌慌张张爬了起来,倒还记得将那银元宝拔了下来,但那银元宝嵌得有些紧,倒很费了他一番力气和工夫,待得终于将那银元宝从门柱上拔下来时,却因用力过猛,又带得他一个趔趄,险些又是一个狗吃屎。
很是危险地站稳,冲着门内咧开一个牵强到极致,也谄媚到极致的笑容,然后,这才终于跑走了,很着急,很决绝,没有回头。
“噗嗤”一声,身后传来一声笑,紧接着,银铃般清脆的笑声便是一串响起。
顾轻涯回头看笑得前仰后合,很有两分夸张的姑娘,笑得无奈而纵容,“我这般捉弄他一回,你可开心了?”
闻歌歇了笑,抬手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斜睐了他一眼,道,“我可没让你帮我出气呢!”话是这么说,但眼角眉梢却都带着欢喜,可不就是开心么?偏偏就是嘴硬不肯承认,这不就是别扭么?
“走吧!咱们今天要买的东西可是不少呢!”
这话虽然有刻意转移话题的嫌疑,不过顾轻涯没有拆穿,而且很是乐于配合,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院门,他们有法术傍身,如何不知那些或躲在门后,或假装不经意瞄过来的目光,竟是伴随了一路,都是有好奇,又兢惧。
闻歌大抵知道他们为何如此,眉心却是微微攒了起来。
她住到松陵城,本是想不惹眼地生活上半年,若是半年后,她能如愿等到韩铮和淳于冉求到那对铜铃,得以回去,自然是最好。若是不能,她还得继续住下去,自然不能招摇。
可似乎,他们一来,就有些过于高调了。
闻歌心里有些不虞,偏有些人却还在火上浇油,“你猜,在他们眼里,我们是什么关系?兄妹?夫妻?还是私奔的小情侣?说实在的,我们男才女貌,倒很是般配,你不觉得么?”
第152章 不是爹
闻歌的回应是狠狠地瞪他一眼,夫妻?私奔的小情侣?他倒想呢!
顾轻涯似是没看懂她目光里的意味,笑着一个跨步上前,与她并肩而行,再开口,声音压低了些,较之方才的打趣,虽然还是轻快,但也瓷沉了两分,“放心吧!他们不过一时稀奇,等过些日子,发现我们跟他们没什么不一样,也就不会这样时刻关注了。”
闻歌哼了一声,这家伙,果真是她肚子里的虫呢,这也猜出来了?不过,经他这么一说,她心里确实好受了一些,“他们如何看我,我倒是不在意,我只是怕太扎眼了,还有,那个方才跑走的人,可是亲眼见过你的法术,早晚会传出去。”早前,只觉得痛快,这个时候,闻歌才觉得有些头疼了。
早知,就不要为了二十两的银子,将她看得见那冯娘子的事张扬出去,也省了这许多麻烦。
“放心吧!他不会张扬出去的!因为……他根本不记得了!”顾轻涯倏忽一笑,笑过后,便越过闻歌径自先向前走去。
闻歌愣了愣,然后快步追上他,“你做了什么?”
顾轻涯但笑不语,高深莫测的模样。
闻歌眼珠子转了转,“哦!我知道了,你施了咒,将他的记忆抹去了。可是……是什么时候?又是怎么做到的呢?”方才,她一直看着,到陈二麻子冲出房门之前,都没有异常的,难不成,他的法术竟已高深到可以不通过任何媒介,隔着老远也能施用在人身上了?
如果他只是一介凡人,哪怕是沧溟云家多么出色的弟子,闻歌也不相信他能做到。可他身上还流着镜海神族的血,那闻歌就不知道了。对于那已经覆灭的一族,闻歌实在是知之甚少,但既然是神族,只怕总有一些血脉之赋,通天之能才是,或许,在她看来,多么不可能的事,于他而言,不过就是不值一提的微末罢了。就如她的溯术,在旁人眼里一般无二。
顾轻涯见她皱着眉,一脸震惊地望着他,目光从惊骇一点点沉寂下来,就算他不会读心,也大抵能够猜个大概,于是便笑了起来,“别想得那么高深,我不过早先便将一个小小的忘咒施在那锭银元宝之上了而已,他若是不带走那锭银元宝,我可能还得头疼一回!”
闻歌先是一愕,看来,自己果真想得过于高深了,她怎么就没有想到呢?抬起头,目光撞见顾轻涯笑眯眯的眼,她哼了一声,“狐狸!”
这一声,可没有刻意压低,可顾轻涯却没有半分恼,看着她双手背在身后,朝着他前面走去,脚步比方才轻快了不知多少,不由无奈地摇头笑了笑,然后,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松陵城,虽已地处边塞,但前些年,因为一直太平,所以,常与南夏国通商,因而,城中住户多是商人,而且算得富足。因此,城中坊间都算得热闹,他们要买的东西,因为早早就已经拟好,不一会儿,就已经置办齐全了。
闻歌望着热闹非凡的街道,却是笑道,“就说怎么这么热闹,都忘了,这已经腊八过了,眼看着就要进年关了,家家户户都在备年货了呀!”
“我们沧溟岛上过年虽也热闹,但岛上毕竟人少,我们又都是修道中人,倒是有许多习俗都是不知。闻歌姑娘可是老江湖了,这回,咱们二人流落此处,只得相依为命了,还望姑娘领着我这个乡巴佬好好过个年才是。”顾轻涯两手拎满了买的东西,倒还半点儿无损于他那副绝尘的相貌,反倒因着这个还多了些人间烟火味。
闻歌回过头,恰好瞧见他凑得过近的一张笑脸,当下,心跳便是漏了一拍,她往后一缩,躲开了些,暗骂自己没出息,“不过过个年嘛,没什么难的,姑娘我虽没有在外边儿过过,幼时在百花幽谷倒也跟我爹娘一道过过的。咱们走走看看,看人家都买些什么年货,咱们也有样学样,照着买就是了。”说罢,便已经迈开了步子。
顾轻涯在她身后,看着她有些仓皇的步子和泛红的耳根,眯眯眼笑,然后跟着走上前去。
买了大堆小堆的东西回了那间小院子,两个人倒还算配合得默契,虽然都不是很熟练,但还算有条不紊地布置了开来。
到得午后,这屋子总算能稍稍见人了,而闻歌却已经一屁股坐在了刚擦干净的椅子上,总觉得哪怕是跟十个恶鬼缠斗也比不上现在累的。
一杯茶水杯递到了跟前,道一声“谢了”,她接过后,不客气地一饮而尽,但肚皮却是在此时咕噜噜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