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手下的人动作快、效率高,宫宴结束的第二日,对柔然族使者以及带他们入宫的人处置结果已出。
柔然族本计划通过太子妃那边的人入宫,奈何宁国公一府不好接近,四顾无门之下只能寻得一位四品官员之子。此人学术不行,惯好投机取巧,一直想着讨好某位贵人得以一飞冲天,使者中的那位少女出面,舌灿莲花,几句便将人说得飘飘然,把他们伪装一番后带进了宫宴,并混入了舞乐坊中。
柔然族不敢再提太子外祖父一事,被审问时随意寻了个理由敷衍,没成想太子当真满足了他们这个借口。将名为离羌的少女和她的兄长离云留在周朝,其他人一应遣回了柔然。
幼宁闻得此事,搁下朱笔,偏过头道:“离羌姑娘是十三哥哥的表妹?”
“从何处听说?”燕归倾身而来,果然看见她手中奏折正好提及此事,微微勾唇,不大在意道,“她唤母妃姑母,兴许是吧。”
幼宁眼眸轻转了一圈,不知在想什么,被燕归捏了捏耳垂,“不用在意她,日后她若相处什么理由求见,也不必管。”
他留下这二人,不过为警告柔然不要动多余的心思而已。
幼宁闻言应声,便兴致缺缺地翻开下一道折子。本就是因此想到一些故事中的情节,起了点儿兴趣罢了,燕归否定得太快,让她毫无探索的好奇。
在她未注意时,燕归微微一笑。他此生欲|望很少,终于得到十多年来一直想要的幼宁,当然不希望有任何无关紧要的小事横亘在二人之间。
只愿今后亦能一如此时,安然相伴,携手终老。
*****
时光荏苒,白云苍狗,三年多时日一转而过。
三年多过去,幼宁早已及笄,从含苞待放的小姑娘成为盛放的少女,清丽灼人,而燕归历时光打磨,亦成为真正稳重而不可捉摸的君王。
一年半前周帝退位,任太上皇,从此带着小儿子和几位美人四处游山玩水好不快活。燕归的登位仪式自然相当顺利,他早就是所有人心照不宣的周朝之主,如今只是让其更名正言顺些罢了。
提起这位新登基的陛下,众臣简直不能更满意,若实在要说什么,约莫也只有这位的子嗣问题了。
当今皇后即为最初的太子妃,大婚时太子妃年幼未及笄,圆房都不可能,子嗣当然更不用说,这点很正常,所有人都能理解。
但之后的事许多人就不能理解了。
陛下长皇后七岁年纪,皇后及笄,陛下也二十有二,是该考虑膝下子嗣了。不过鉴于皇后刚及笄嘛,大臣们不急。
很好,未及笄前,不用急;刚及笄时,不该急;及笄一年,也……不应那么急?等及笄快两年,许多人不淡定了,怎么好像还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呢?
不怪他们整日盯着陛下家事,只是陛下好似对皇后痴情无比,提了几次都没有选秀充实后宫的意思,摆明了要独守皇后一人,他们不指望皇后还能指望谁呢?
数历朝历代,并非没有专情皇后遣散后宫的帝王。当今陛下励精图治,在他的治理下周朝海清河晏、渐至盛世,大臣们也不会闲着没事非要逼其纳妃。
不知是哪个嘴碎的在私底下传话,说陛下爱惜皇后,不忍其受孕育之苦。更甚者道,帝后至今都未圆房。
前者大臣们信了,后者他们半信半疑。
怎么说陛下都正值风华正茂,如何能忍那么多年?这……应该是假的吧。
比起火急火燎没事就喜欢吃瓜八卦的大臣们,帝后二人以及宁国公府可谓老神在在、不慌不忙。
秋高气爽,宁国公夫人更是直接同皇后一起去了华山礼佛。
一同前往华山的还有纪大学士爱女,纪琅华。
自幼宁及笄前几日起,纪琅华基本就对她寸步不离,除了幼宁与燕归在一块儿时,都在变着法儿入宫伴凤驾。
出乎她意料,别说什么溺水的意外,每次出宫时幼宁身边的人前前后后都能围个十几圈,怕是连只鸟儿都难飞进去。
莫非因为许多事有了改变,幼宁的悲剧也就不会再发生?
纪琅华不敢托大,这两年依旧时常进宫,帮幼宁提防时不忘叮嘱她,提高她的警惕。
皇后礼佛,华山上下早已束清,闲杂人等一应撤离。
幼宁未着皇后礼服,只是简单一身宫装,与容夫人并行,其余人保持距离跟在二人身后。
“幼幼。”容夫人道,“你可知娘带你来礼佛,是为何?”
幼宁展颜,桃腮含笑,“是因为这几月那些上奏折让十三哥哥纳妃的事吗?”
若皇后有所出,大臣们当然不会上这种折子。时人无不重子嗣,身为帝王更应如此,陛下的确还年轻,可寻常人家像他这个年纪的孩子都两三岁了。
容夫人颔首,轻声道:“你如何想呢?”
数年时光足以让容夫人看清燕归对女儿的真心,她并不担心二人间的感情。
幼宁略有犹豫,她这几年当然了解到两人要有子嗣并不是单纯睡在一起就行,但……
平心而论,幼宁自己并不确定她是否已做好了成为娘亲的准备。早在当初及笄不久,燕归也同她说过这件事。
燕归似是被十八皇子生母和李卉先后难产而死的事所影响,曾郑重道他并不在乎是否有子嗣,至于今后继承一事,他自会从宗室中过继一子,作为未来的太子培养。
幼宁对此无可无不可,她本身就对孕育和成为母亲之事存在一些陌生和抵触的情绪,燕归话中的某些部分她很赞成。
不过幼宁知道两人的想法说出来定不会被理解,招致反对。
即便是娘亲,她都不知该如何道出。
第90章
戌时, 勤政殿。
夜暮西垂,秋露凝霜。才下了秋雨,枝头黄叶摇摇欲坠,一阵微风拂过, 便再支撑不住旋落在地,生出萧瑟寒意。
石喜轻慢合窗,临缝瞥一眼殿外,宫装女子果然依旧跪在那儿, 身体微微发颤, 恐怕撑不了多久。
宫女掀开炉盖, 往兽首铜炉添了一块香, 拨弄两下,淡香扑鼻而来,她不由含了笑意。恰巧回身撞见石喜, 便以眼神示问。
石喜摇头,小心望了望上首,思忖良久,抬脚迈上殿阶。
“陛下。”石喜放低声音, “九公主还跪在殿外。”
他俯身侯话,腰下快僵硬时终于得来一句回应,“喜欢跪,就随她。”
漫不经心的语气, 燕归随手翻过一本折子, 却再无心思, 眉头皱起,“皇后还有几日回宫?”
“回陛下,娘娘离宫才三日。”
才三日么……燕归眉目间愈发不耐,“去古籍库。”
瞧模样约莫又准备一夜不眠,石喜硬着头皮出声,“陛下,您已两日未睡了,是不是……该歇会儿?”
生怕被打断,他大着胆子抢先道:“陛下忘了娘娘离宫前的话吗?”
幼宁离宫前当着燕归的面对石喜道,若回宫得知陛下几日未眠或清减几斤,她便要重罚。
表面敲打石喜,但三人心知肚明,实则为威胁燕归。
忆起此事,燕归眉头稍展,微不可闻轻叹一声,“那便回去。”
寝宫处处沾染了幼宁气息,人却不在身旁。连续近四年的日夜相伴,仅仅气息早已无法再令燕归满足,反倒更添躁意。
步出内殿,主仆二人才再度记起默跪许久的九公主。
眼帘映入玄色身影,九公主如蒙大赦,只当燕归愿意为自己做主,保持跪姿摩挲向前,“皇兄,皇兄,你应我了是不是?”
从选驸马到成婚后的几年生活,终于让她懂得适时收敛骄纵,正如此刻在燕归面前卑微可怜的模样。
九公主两年前选定驸马,为安乐侯嫡幼子严宣。严宣相貌平平,才华仅为尚可,胜在为人克己守礼,敬爱九公主。柳嫔为女儿选此人为驸马,看重的便是严宣好拿捏,绝不会辜负九公主。
可惜九公主对驸马并不满意,大婚当夜甚至不允其入房。驸马好脾性,在偏房窝了一夜,第二日依旧以礼相待。
九公主骄纵之命响彻上京,但严宣对尚九公主毫无异议,甚至当真做好与她好好为夫妻的打算。九公主却瞧不上他性情软和,对自己一退再退,认为他毫无男子气概,从此更瞧不上他。
成婚一年多,驸马都不得近九公主身,更遑论圆房。倘若如此他便罢了,但九公主并非能安分的性子,她不知何时与宁国公世子容云鹤有了交集,被其气度容貌所慑,从此不顾已婚妇人身份,当着全京城的面对容云鹤狂追拦堵,逼得容云鹤自讨官职离开京城去了南方。
九公主此举无疑令她自己和严宣贻笑京城,严宣试图劝说,九公主却道他不过因子嗣而有意见,当场将自己的贴身宫女赐给驸马。
安乐侯府家教严明,从安乐侯到小辈房中无一不只有正妻一人,严宣被九公主强塞侍妾,但并无意宠幸。只是九公主因柳嫔与安乐侯夫人相继劝说她为侯府诞下子嗣不耐烦,竟直接给严宣下药,让他和那名宫女圆了房。
严宣自此真正心灰意冷,对九公主不再抱有希冀。也是那宫女好福气,竟一次有孕,被严宣接回安乐侯府,安心待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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