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被允了假,太医院如今无人,即便宣最近的太医进宫也至少需小半个时辰,氛围一时不由僵住。
好在太上皇为调节气氛的个中好手,打哈哈道:“今夜难道不是我的接风洗尘宴?各位爱妃都呆愣着做什么?皇后若真有孕是好事,想错了也没什么,兴许只是今夜的菜不合胃口,两个小辈间的事随他们去,来来爱妃们,我们继续。”
太上皇开口,加之陛下明显面色不善,其余人不敢触霉头,无论真心假意,都扯出笑脸随其举杯共饮。
不过心中不免都嘀咕一声,皇后有有孕的可能是好事,怎么陛下的脸色反倒像谁欠了他银子似的。
帝后二人在上首静了片刻,柳太妃轻柔道:“娘娘既然不适,不如先回寝宫歇着?反正太上皇有我们陪着,也无需陛下与娘娘操劳。”
太后不赞同道:“皇后还是留在这儿吧,事因尚未清楚,不管有孕或胃口不好,哀家和这些个太妃们总多些经验。再说,若是有其他内因,人都在这儿,到时也好分辨一二。”
太后曾掌管宫务多年,此话不无道理,若真的有事,自然是当场查更清楚。不过柳太妃的话也无过错,毕竟她话里话外都是为帝后着想。
幼宁思索片刻,决定留在宴会。只是一点不适与反胃,并非大病大痛,她也不觉得有回寝宫休息的必要。
向太后柳太妃二人回过话,幼宁俱是微微苍白着脸色含笑道谢。
接下来的觥筹交错显然都笼在一片不自然的氛围下,可能有事的是皇后,太后最后的话还意有所指,道出有人暗害的可能,这下谁还有心思好好用膳玩乐。
数九寒天,太医被侍卫飞马掠进宫时胡子都染了寒霜。他正在府中沐浴,无端端就被突然踹门带走,只能马虎披了件外袍,如今都冻得打哆嗦。
幼宁实在不习惯太医搭在腕间颤巍巍的手,轻声道:“先给姜太医上杯热茶暖暖。”
她温言软语,“侍卫有些急切了,姜太医莫怕。我方才用膳时身体有些不适,陛下担忧我,所以今夜这个日子召你来,打搅了姜太医与家人团聚,当真抱歉。”
皇后如此道歉,太医受宠若惊,忙摆手道“娘娘客气”。他饮了杯热茶,待手脚微暖后定下心,稳稳地搭上了脉。
堂下瞬间安静,目光齐刷刷聚集而来。姜太医不动如山,凝眉思索许久,缓缓道:“回陛下娘娘,娘娘脉象来往流利,圆滑,如珠滚玉盘之状。观娘娘五官面色如常,理应无病,所以这滑脉……应是主妊娠之状。”
太上皇听这文绉绉慢吞吞的话简直要急死,直接道:“说人话!”
太医愣了愣,继续慢吞吞道:“皇后娘娘好像是……有孕了。”
幼宁僵住,燕归倒是全程的不悦,此时也只是更冷了点,极轻道:“姜太医。”
姜太医一个激灵,下意识道了声“在!”。
事实上姜太医有点儿懵,作为多年太医,他早已养成了无论好消息坏消息都要卖个关头慢吞吞说出结果。刚才这个在他想来应该是绝对的好消息了,没想到居然没有一个人露出高兴的神色。
这……这似乎有点不大对吧?
“姜太医匆匆而来,想必心绪还未平静,恐怕有所偏差,不如再诊一遍?”
姜太医有心想道自己几十年的杏林生涯,难道这点脉象还会看错吗?但在陛下阴测测的目光中,他还是委屈地闭了嘴,认认真真再把了遍。
这次的结果他便说得不那么笃定,吞吞吐吐道:“臣……臣把出的依旧是滑脉,不过!不过臣并非主看妇人一科,所以……也许……有点差错也不一定。”
在燕归的目光中,他硬是对自己的医术表示了自我怀疑,简直委屈得姜太医想哭。
燕归显然依旧不大满意,不过也只能于此,他颔首,“那便明日请另几位太医再看。”
就这样?所有人都是一个不可置信的表情。
姜太医又不是庸医,而且在宫里混迹多年,无论如何也不会用这种大事开玩笑。既然诊出了滑脉,明确道皇后应是有孕,那应该就是八|九不离十了,陛下居然还是这个反应……
宴会离散时,一个宫女忍不住嘀咕,“陛下那么疼爱皇后娘娘,娘娘有孕了还不大高兴的模样,莫非这身孕……”
话未完,她被迎面一个耳光甩来,太后身边的嬷嬷冷冷看她,“这是哪宫喜欢咬舌的小蹄子?”
一位年纪极轻的太妃脸色煞白,“回太后娘娘,是……是臣妾没管好宫里的人,回去就罚她,请太后娘娘恕罪。”
太后身形站定,居高临下地望她,语调冷漠,话倒并非不近人情,“你该庆幸是我听着了,若是陛下或娘娘,即便太上皇想保你也保不住。别忘了自己如今身份,也不是小姑娘了,别大难临头自己身边人是谁都不知。”
提点几句,太后款款离开。那位太妃咬着唇又是狠狠一个耳光朝宫女甩去,瞥见左右目光,恨恨道:“还不随本宫回去!”
“是,是……”
幼宁被燕归半扶回宫,自从姜太医说出那句话后就一直呆愣住,许久内心道【我真的有孕了吗?】
她轻轻将手搭在腹部,极为期待。
燕归未看到她动作,只是一直皱着眉头,视线同样凝在幼宁腹部。
系统回得很快,【幼幼,你这的确是滑脉。】
【不过……你并未有孕。】
第103章
系统在幼宁心中有着不取代的地位, 早在六岁那年她就见识过它的神奇,如果不是它,兄长容云鹤早就不存于世。
所以系统的话幼宁非常相信。
她神色明显失落下来,垂下脑袋, 一偏头,正好对上燕归冷肃的脸色。
“十三哥哥……”
轻软的声音令燕归回神,“嗯?”
“如果。”幼宁顿了会儿,“如果这次真的有孕了, 你会喜欢他吗?会要他吗?”
她抚着肚子, 眸中有种失落温柔交杂的情绪, 这种神色让燕归觉得陌生, 有点不安。
仅是一个可能就能让幼宁情绪大起大落,甚至可以说掌控了她的喜怒,对于这种存在, 燕归下意识有些抵触。
他不动声色道:“看太医如何说。”
以燕归的自制力,要做到让人看不出任何情绪太过容易,但幼宁如何猜不到他此刻想法,直接道:“十三哥哥就是不想要他对吗?”
她显然有些生气, 燕归一愣,“不会,我……”
幼宁却打断他,“我知道十三哥哥在想什么, 不用说。”
她道:“说什么不希望我受生育之苦, 但如果十三哥哥真的如你所说那么喜欢我, 不会一直忽视我的想法。”
不知想到什么,她声中带了哭腔,“我……我明明那么想要个我们的孩子,你却连一点希望都不愿给我。”
话落,在眼眶中一直打转的泪水终于流下,滴答打在燕归手背,他瞬间慌神。
幼宁许久没在他面前哭过了,小时候她很爱哭,是个小哭包,及笄后就算委屈也只是作个模样求抱抱,总能很快被安抚好。
所以这次情绪的突然爆发,让燕归……措不及防。
但幼宁并非无理取闹的性格,忍不住哭出来后她转过身,只有微微颤动的肩膀表明此刻心绪。
不止燕归,连系统都慌了神,他虽然能够探知宿主想法,但人的心思转变如此之快,尤其是一个女子的心思,它哪儿能每时每刻预料到。
【幼幼,别……别伤……】
【你也别说话。】幼宁低声止住它,【我现在不想说话。】
【喔……嗯,好。】
燕归也得到了同等待遇,想要握上双肩的手被轻轻拍开,并且没有任何回应。
幼宁拒绝与他交流。
小妻子倔起来的模样,燕归再了解不过,他目光低沉了一瞬,最终静静陪在了身旁。
这夜两人都没怎么睡,幼宁辗转反复彻夜难眠,燕归则整夜未闭眼,一直默默凝视着幼宁背对自己的娇小身影。
她那么可爱,那么柔弱,他珍视与呵护尚且来不及,如何舍得让她委屈。
可是……这件事他又的确不想妥协,甚至只是想想都觉得无法忍受。
静默一夜,烛火滴至天明。
主为后宫看诊的明太医一早被请来,带齐全了用具。昨夜的事他有所耳闻,此刻当然谨而慎之,相当小心。
整整一刻钟后,明太医松开手,“皇后娘娘确实是滑脉。”
他紧接道:“不过,到底是身孕还是其他症状,微臣还得进一步确定才行。”
明太医不敢直接断定有身孕,因为很明显陛下并不太期待这则消息。所幸他从医几十余年,对女子各类症状的所见所闻不少。
他曾有幸阅过一本残本医书,上道女子滑脉除痰浊头痛、妊娠之外,还有可能以药物伪装出这种症状。
数百年前曾有一美妾,被宠爱三年无所出,恰逢正室有孕,心急之下寻来一种秘药服下。卖出秘药的商人曾道此药不仅可使人拥有六月之久的妊娠之象,且服药后容貌会愈美愈加年轻,一年内与男子交合次数越多,第二个药效则更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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