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悦宁闷在一边看着,听着,越想越觉得那裴子期居心不良。
亏那裴子期还总摆出一副方正模样,假装自己是什么正人君子,结果呢?却在家中藏了这么出色的女孩子?孤男寡女的成何体统!这要是传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未婚夫妻呢!
悦宁越想越觉得愤愤难平。
想完这些,又忍不住想到裴子期。裴子期病了,她自然为裴子期担忧,可裴子期这一睡过去,半天都不见醒,她又要为自己担忧,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全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不知坐了多久,裴子期的贴身小厮长青突然又进来了。
“那位……小兄弟,我家大人醒了,要见你。”
悦宁腾地一下就站起来。
悦宁是来过裴子期的尚书府的,虽然就那么一回,但也印象深刻,她从后墙翻了进来,然后,在一堆侍卫、仆从的眼前从容不迫地与裴子期说话。那时的裴子期也是在养病,对她的态度多半是有些无奈的。可听了她说要出去逛逛,就立刻准备了马车,带她去了白马寺看桃花。因而,在悦宁的猜想之中,病了的裴子期多半就是她上回见到的样子,有些清瘦,但精神尚佳。
谁知,跟着长青左拐右拐地到了裴子期的书房,她见到的却是个披着长衫,靠坐在软榻上,病容憔悴的裴子期。
“裴子期!你怎么病得这么厉害?什么病?”
小厮长青很有眼色地下去了。
裴子期略微动了动身子,看那样子似乎是想要站起身来。悦宁连忙过去扶他,又道:“你要起来做什么?可是要什么东西?我去给你拿。”
“微臣见过殿下,微臣带病在身,请恕微臣无礼。”原来裴子期是想起身行礼。
“你跟我闹这些虚礼干什么?”悦宁有点儿生气,“你先说说你的病是怎么回事?”
“殿下不必着急,不过是小病,感染了风寒,只是开始没留心,就看起来重了些。”裴子期还是那副死样子,说话不紧不慢,谦恭有礼,“殿下还是坐远些,免得沾染了病气。”
“……裴子期!”
悦宁很气,气裴子期这样的态度,也气自己,带着一肚子的话来,到了此时却突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殿下贸然前来实属不妥。”裴子期似乎一点儿也没将悦宁的气愤、委屈看在眼中,仍自顾自道,“若是被皇上知道,又要掀起许多风波。”
“……”
“殿下一片好心来看望微臣,微臣铭感于心,但既然看过了,还请殿下赶紧回去。”裴子期又道。
悦宁被气笑,索性也学裴子期的无赖样子,只作不闻,自说自话:“我上回写给你的信你可看了?送回来的那冰糖葫芦是什么意思?”
裴子期微微一怔,竟然沉默不语。
“裴子期,你总问我想找个怎样的驸马,我今日来正是想告诉你此事。”悦宁道,“你这闭门思过也该闭得差不多了,明日我便去找父皇让你继续替我择选驸马。”
“殿下——”
“我不要那邵翊,邵翊再好,在我心中,也不如一个裴子期!”悦宁快刀斩乱麻,抢在裴子期的话头前边说出了自己想要说的话。
“裴子期,你……愿不愿做我的驸马?”
问出这一句来,却是用完悦宁这辈子最大的勇气了。
“微臣……”裴子期终于抬眼,看着面前双眸晶亮,面颊发红的悦宁公主殿下,“微臣不能做殿下的驸马。”
“为何?”
“微臣已有了自小定亲的未婚妻。”裴子期缓缓道,“殿下方才想必已见过了,正是微臣的表妹林婉秀。她与母亲前日上京,就是来议婚事的。”
“他说他不能做你的驸马,是因为他已经有了个自小定亲的表妹?”乐雅看着站在自己面前哭丧着脸的悦宁,真是好笑又好气,“这意思你还不明白?”
“……不明白。”
“这意思就是,若是他没有定亲,就愿做你的驸马。”乐雅特别理所当然地按照自己的意思,去解读了裴子期的回答,另外还要补上一句,“这说明他对你也有意思,只不过他是个重诺之人,所以不好悔婚。”乐雅说完了,还要去拿眼神得意地瞥自个儿的驸马。毕竟,难得有一件事能让她在驸马之前显露智慧。
“……”驸马埋着头,似乎什么也不想说。
心灰意冷的悦宁却因听了乐雅的这一番分析,被重新点燃了。
“那也就是说,如果——”
“如果你找父皇下一道旨意,将那婚约解除,就一切都能按你想的来了。”乐雅存心要开个玩笑,便笑嘻嘻地道,“就看你敢不敢再做一回‘刁蛮公主’了。”
这哪里是刁蛮公主,简直是霸王公主了。
悦宁自然不屑也不会这么做。
可即便是乐雅帮她出了一个好主意,她的心里也没有好过到哪里去。毕竟,她见过了他那个表妹林婉秀,也知道她与裴子期之间的婚约,甚至,林婉秀此次随母亲入京就是为了与裴子期成亲的。也许,他们的亲事已在筹备之中。
她该怎么做?
难道就因为自己喜欢裴子期,就要拆散别人?对啊,即便她不去求她的父皇,只要她想要裴子期做她的驸马,就必定要自私自利地拆散裴子期与林婉秀。
悦宁仔细想了想,又陷入沮丧之中。
“我说你有没有出息?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乐雅白了悦宁一眼,没好气地道,“自小你想要什么,都是冲得头破血流也要抢,怎么长大了反倒变得优柔寡断了?人家只是定亲,又没有真的成亲,更何况,世人如何想我可不知道,照我来看,两情相悦之事得遵从自己的心意,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一个能压得住你?只要你喜欢他,他也喜欢你,为何不争取一番就要放弃?”
悦宁一下就被问住了。
对啊,她以前可不是这样的性子,怎么一遇到这裴子期,就变成了她以前最讨厌的那种优柔寡断瞻前顾后的人了?想之前她父皇说要给她择选驸马的时候,她开出的条件便是要自己首肯才可。那时有那般魄力,此时却怎么能犹犹豫豫?悦宁重重点头,心中总算有了决断。
“那……姐姐可一定要帮我。”
“自然。”
时辰已不早了,姐妹俩自然又是亲亲热热挤在一处说话,将驸马暂时赶了出去。等用过晚膳,驸马准备了马车,送悦宁赶在宫门锁闭之前回宫。
在那之后,悦宁便三天两头寻了机会往宫外的乐雅公主府跑。
帝后虽有些微词,但到底也还是默许了,反正回回都派了人跟着,保证出不了什么乱子。对于悦宁到底是出宫去看姐姐还是想趁机溜出去玩,他们也都睁只眼闭只眼。
朝中也终于有了些变化。
皇帝总算召了礼部尚书裴子期大人入宫,两人在御书房长谈了近一个时辰,谁也不知他们说了些什么,后来,闭门思过之事就算这么揭过了,裴子期的假期也结束了,仍然回了礼部述职。而苏家在几日之间倒了大霉,几个御史接连上奏折揭发苏家父子数十条大罪,为官十载的苏大人被罢官抄家,父子二人皆被判流放苦寒之地。
悦宁出宫几次,终于找到机会换了常服,带了红豆与她的母后特地派给她的一个贴身护卫出了乐雅的公主府,溜去了外城,找到了在她离开之后生意依旧红火的小憩,去看望她的花姐姐花蓉。
小店与她走时似乎没什么两样。
此时还不到午时,小店半开着门,也不见有人的样子。悦宁心情迫切,拎着裙子就欢快地跑了进去。
“花姐姐!”
这么一跑进来,悦宁就愣住了。
自店外头看来倒是冷冷清清,可谁知里头坐了五个人呢!那五人见悦宁这般冲进来,都转过脸来看向悦宁。悦宁顿时觉得有那么一点儿尴尬。当然,更让她尴尬的是,这五个人里头,有四个她都认识,花蓉自然算是其中一个,还有三个,一个是许初言,另外两个竟然是裴子期与他那表妹林婉秀。
“这……这么巧?”悦宁自己都有点儿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许初言惊诧过后,赶紧就起了身,朝悦宁行礼:“微臣许初言见过殿下。”
花蓉见了悦宁正惊喜着呢,站起来刚想过来拉住悦宁的手,就见到这么一幅场景,吓得她被凳子腿绊了一下,直直地打了个趔趄。幸亏身旁有个人伸手扶住了她——就是坐在那一块的她不认识的那个人。悦宁这才留意到,这是个很年轻的书生打扮的男子,但看他对花蓉亲密的态度,悦宁也差不多猜着了,此人应该就是花蓉的夫君“花姐夫”了。
但此刻也不容她多想了,许初言还俯着首弓着腰呢。
“免礼。”悦宁这一次才是真正尴尬到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说道,“在外头……不必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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