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礼部毕竟有自己打听消息的渠道和方式。
“……据说,是宫里的二公主乔装出宫,与那柳公子一言不合就……”礼部下属的回答特别小声。
裴子期差点当场喷出一口血来。
好了,看来这位柳公子的察访工作就不必继续下去了。这么大闹了一场,若那个刁蛮任性的二公主还能愿意招这位可怜的柳公子为驸马,那就见了鬼了!
“闻所未闻!”
裴子期还没怎么,许初言先掷地有声地丢下这么一句。
“简直……”
礼部的侍从缩了缩脑袋,赶紧退出了屋子。
礼部侍郎许初言还沉浸在自己的义愤填膺之中,愤恨地挥舞着拳头,却憋得满脸通红,无法在“简直”二字之后对那位他惹不起的可怕的二公主一个正确的评价。而礼部尚书裴子期大人已经十分沉稳地坐了下来,拿起笔蘸了蘸墨,在之前被他勾选的第一个名字后边画了一个小小的叉。
然而画了之后,裴子期又隐隐有些后悔。
其实……
此事对于那位二公主来说,也许算不得什么大事。
说不定他二人正是一对欢喜冤家,反而能结成一段良缘?
悦宁正朝这天底下最宠爱她的父皇撒娇。
“父皇——”
这一声喊千回百转余音绕梁。接下来要说的话她也早就已经准备好了,只等她的父皇被她喊得心软了,她就可以把心里的话一股脑地全吐出来了。然而,悦宁公主等了又等,盯着圣颜看了半天,还没等到她看出软化的意思来,就听见有宫人回报,说是礼部尚书大人裴子期求见。
悦宁公主有那么一点儿不悦。
“他来干什么?”
这一日风和日丽,悦宁闲来无事,本来是打算在御花园里采点新开的花做点心用,谁知道才踏进御花园,就遇到了她刚下朝的父皇。原本父女两人相见应当是父慈女孝的场景,然而最疼爱她的父皇一开口,就提到了前两日她私自出宫还差点闹出大乱子来的那桩事。
那事实在不怪她呀!
悦宁自小便惹祸不断,惹出了祸事之后该以什么样的姿态向她的父皇解释清楚,她当然是极为得心应手的。
可她这才刚起了个头,就来了个不速之客裴子期。
哼,打断了她的思路,这家伙简直罪无可恕。
宫人自然也看出这位二公主不大高兴,赶紧低下了头又道:“裴大人说是来与皇上商议择选驸马一事。”
驸……驸他个头马。
皇帝听了这句却来了兴致:“怎么?已经有人选了?那就让他进来给朕看看,正巧二公主也在这儿,一并看了。”
悦宁先听到“择选驸马”感觉有些头疼,但看她父皇的样子,似乎好像不太想追究她私自出宫的那桩事了,又觉得裴子期此番来也算是歪打正着,便也没那么不爽了。
裴子期还是那副老样子。
明明年纪还轻,却要摆出一副老成的模样,身上也依旧一丝不苟地穿着那身丑丑的墨绿色官服,但好在瑕不掩瑜,竟衬得他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好看。悦宁公主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目光,盯着裴子期上上下下地看了一遍,还真没找出什么不妥的地方。
哼,刻板无聊,寡淡无味,比白水还要没意思!
最终,悦宁公主强行给裴子期这样的一个评价,并且觉得自己这个评价特别特别恰当。
比白水还没意思的裴子期上前给皇帝与公主见礼,自然,那礼也是行得端端正正认认真真一丝不苟,堪为全朝典范。
“爱卿不必多礼。”
皇帝笑眯眯地朝裴子期抬了抬手。
“今日既不是在朝内也并非在议政,更何况爱卿本也不是外人,就当作是家常闲坐,随意即可。”
“微臣不敢。”
裴子期的姿态稍有放松,但该守的礼依然一丝不错。
君臣之间眼见着就要进入和乐融融的状态。
站在一旁的悦宁最懂自己父皇的心意,自然立刻也表示出了她堂堂公主的姿态。
“父皇光顾着说什么随意,却要与这位裴大人一同站在这说话,一定是日日上朝上得傻了。依我看,还是去那边的凉亭坐着慢慢说才好。”
裴子期心里咯噔了一下。
这天底下恐怕也只有这位二公主才敢说当今皇帝傻了吧?
“对对,宁儿说得极是,倒是朕疏忽了。”
很显然,皇帝不但没有因为悦宁的出言不逊而生气,反倒是笑呵呵地应了。既然皇帝发了话,很快就有宫人在前布置,将三人引至凉亭内依次坐下。石凳上铺了锦垫,石桌上摆好了香茶果点,供他们君臣三人慢慢说话。
扯了几句闲话之后,皇帝终于问到了正题。
“爱卿此来可是已经拟好了驸马人选?”
“微臣……”素来应对得当的礼部尚书裴子期大人稍微地顿了那么一下下,不过,他很快就又接上了话,“暂时拟了三个人选。”
“哦?”皇帝来了兴致,“拿来看看。”
“是。”
裴子期赶紧将早就写好的卷宗递了上去。
可是他刚递出去一半,忽然半路伸出一双手来,蛮横地将那一卷纸抢了过去。
简直……跟那个时候一模一样啊!
裴尚书大人咧了一下嘴角,头有点儿疼。
“三个人选?让我先看看。”悦宁不客气地夺下裴子期手中的纸,只瞥了一眼便怒气冲冲地将那卷纸拍在了桌子上,“不行!一个都不行!”
这就是悦宁公主往日的脾性,就连她的父皇都习惯了她这个样子。
但此时,皇帝略有些尴尬,看了看自己的女儿,又看了看对面垂着眼皮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的年轻臣子,看了看自己的女儿,再看看自己的“爱卿”。
“胡闹!”
皇帝低斥了一句,当然,这句斥责并没有多少真正的斥责成分在里头。接着,皇帝自桌上拿过了那张纸,也看了一眼上头的三个名字。
第一个名字有点儿眼熟。
“柳……”
“这个柳子澄最可恶了!”悦宁很显然并没有把那声斥责放在心上,继续道,“仗着自己知道一些歪门邪道的东西,就要与我抢头名的花糕状元,我不过与他争辩了几句,他说不过我还不服气,想仗势欺人要把我赶出松鹤楼,幸亏我……”
“什……什么?”
皇帝感觉脑仁有点儿疼。
“放心,父皇。”悦宁朝皇帝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说道,“这个柳子澄看起来人模狗样的,其实是个虚底子,他喊他的手下要对我动粗,我一推就——”
“就什么?”裴子期忍不住出声问了一句。
“……本公主也不知怎么回事,他就和他的仆从滚下楼梯啦。”
听起来,此事似乎颇有些误会。
那市井流言毕竟大多夸张,说什么把柳公子的腿打断了之类的话果然不可信。但……眼前的这位悦宁公主,似乎也不是那么占理吧。
裴子期略将此事想了想,忽而意识到自己刚才一时情急就忘了礼数,居然张口就去接公主的话,赶紧又低下了头。
不过此时并没有人觉得他言行有所不妥。
他若是没低下头就会发现,此时皇帝正瞪着公主,而公主也正瞪着皇帝。
“你……”
“父皇,我偷溜出宫的确是我不对,但我只是想去尝一尝那松鹤楼的点心,将来也好做给我未来的驸马吃啊。至于后来发生那些意外……我也不想的。”大巽皇帝的心肝宝贝二女儿悦宁本就生得娇俏,此刻又嘟着嘴皱着眉,即便带了些傲娇,但毕竟还是可爱动人的,“明明都是那个柳子澄不好……”
“实在不像话,看来须得加以惩戒。”
皇帝有点儿生气,其实,有一多半是觉得自个儿的面子有点儿挂不住。
“什么……惩?”
“过阵子春猎你就给朕老老实实待在宫里,不带你去了。”
皇帝喝了一口茶。
“父皇——”
“这个柳子澄也就不提了,剩下两个人选又有何不妥?”皇帝直接截了悦宁的话头,指着那纸上写的另外两个名字。
柳子澄的名字之后,还有一个罗舒予和一个苏岩。
这两人也是裴子期精心挑选认真考虑之后的结果,皆是朝内有名的青年才俊,年纪相当,仪表堂堂,家世不错,外加文采性情都不差。裴子期对自己的眼光多少还是有点儿信心的,谁知却被这位刁蛮任性的悦宁公主一口否决。
总不至于……这位二公主也把这两个人推下楼梯摔残了吧?
“这个罗舒予不就是宁国侯的孙子吗?”悦宁虽然还为不能随父皇参加春猎有那么点不高兴,但她转念又想到,反正离春猎还有一阵子,她就在这阵子再努力努力,总能说服她的父皇的,于是,悦宁坐了下来,接着道,“他从小就是个有名的书呆子呀!而且我记得,小时候我问他要不要跟我学做包子,他居然摇头晃脑地跟我说什么‘君子远庖厨’……哼,简直呆到不能更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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