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香皂的过程中,其实香料是充当着一种相当于杂质的成分,这些香料本身是不参与皂化反应的。
再加上,香料的成分其实十分复杂,萧燕绥一时之间也无法确定,氢氧化钠会不会破坏香料的成分,所以,还是等烧碱和油脂各自消耗殆尽之后再把香料放进来好了。
皂化反应的产物高级脂肪酸钠和甘油还是比较稳定的,破坏性也远远比不上强碱。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那个最先拿起铜勺的仆从每一步都按照萧燕绥的吩咐,谨慎又小心。
不知何时,院中树木的影子,竟然已经开始向东斜。
阿秀看了看天色,恍然惊觉,竟是已经到了下午。
她的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这一屋子里的人,最重要的是萧燕绥,竟然连午饭都没吃。
阿秀嘴唇抖了抖,然后才强打起精神,轻声对萧燕绥道:“六娘,晌午已过,你还没用午饭。”
“哎?”萧燕绥愣了一下,虽然不是她亲手操作,可是,烧碱这东西毕竟危险,萧燕绥哪怕只是盯着,自己也是同样全神贯注,哪里还顾得上吃没吃午饭这点事情。
还是等到阿秀提醒之后,萧燕绥才回过神来,这一下子,果然感觉到了胃里有些饥饿。
萧燕绥瞅了瞅那个仆从手里的铜勺,还有他面前现在已经看不出明显油花的铜锅,萧燕绥的食指弯曲,轻轻的抵在自己的下颌上,难得的流露出了几分迟疑不决来。
小孩子的身体本来就不禁饿,刚刚没想起来的时候还不觉得,这会儿阿秀提起来了,萧燕绥真的就觉得自己的肚子都在咕噜咕噜的叫唤了,想要去吃东西的冲动,也变得尤为明显起来。
可是这边,距离整个皂化反应基本结束,似乎也用不了多少时间了,还有后面的盐析过程,接下来出现的,基本就是香皂的成品了……
萧燕绥已经在琢磨,让阿秀把午饭端过来就在这里吃的可行性了,不过,担心萧燕绥身体的阿秀却是也急了,语含担忧的轻声说道:“六娘,厨房那边,说不准娘子随口问一句,便也知道——”
一下子被戳中死穴的萧燕绥扁了扁嘴,立时拉着阿秀的手从月凳上站起身来。
她吃不吃饭这件事,厨房肯定不会瞒着裴氏,若是裴氏不问还好,就像是阿秀说的,只要裴氏随口提一句,自然会有人把今天的事情悉数告诉裴氏,到时候,裴氏还不知道要怎么担忧呢。
更何况,她现在也确实感觉饿了。终于打定主意的萧燕绥一回头,干脆道:“这边先停一停,都去吃饭吧。”
几个仆从婢女也俱是点头称是,不过,话虽这么说,事情却不是这么做的。
待到萧燕绥和阿秀从这间书房出去之后,那几个婢女仆从自然是有人先去用饭,过会儿再交替着换过来便是,好在皂化反应进行到了后面,基本就是加清水慢慢的搅拌,维持着固定的温度水浴煮着,倒是没有太多需要小心注意的地方。
这一天的,上午先是蒸馏酒精,然后紧跟着临近中午了又是皂化反应,萧燕绥的书房里简直充满了浓重的酒香、然后便是香料太浓导致的近乎让人失去嗅觉的香味了。
才一出了书房,站在同样满是酒香缭绕的院子里,萧燕绥深吸了一口气,竟然感觉空气的味道都是难得的清新。
说得文雅点,是“入幽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可是,说得直白点,其实却是萨姆纳理论中的嗅觉疲劳。
萧燕绥毫不怀疑,这会儿摆一瓶酒精在她面前,恐怕她都会觉得那个味道淡了很多了。
“换个没酒精味的地方吃饭,”萧燕绥随意的摆了摆手,若是这会儿时间还早,她就直接去裴氏那里蹭饭了,可惜现在有点晚了,这会儿过去的话,还得再解释为什么迟了的原因。
阿秀略微迟疑,然后提议道:“在院中可好?”
“可以啊!”萧燕绥点了点头,出了自己的院子,绕过回廊,拾阶而上,穿过一片荷花池上的走廊,一直走到水面的六角凉亭中,四下里,视野开阔,满目尽是莲叶接天碧翠,几个荷花的花骨朵俏丽的探了出来,周围一片静谧,隐有水声汩汩,荷叶飘香。
“就这里吧!”萧燕绥站在凉亭里,这片荷花池的对岸,便正对着萧恒、萧悟两人挨在一起的院子。
只不过,萧燕绥觉得,萧恒这会儿应该并不在萧府之内,至于萧悟,去书院读书的话,那边自有他休息的屋舍,中午一般也不会回来就是了。
萧燕绥在这里站了片刻,望着开阔的荷花池,还有视野尽处,萧府之外,乃至长安城外层峦叠嶂的青山深处,便漫不经心的想了些事情。
她前两日险些被人暗算的这番经历,虽然祖父萧嵩直接禀告玄宗,高力士亲自出马,连西明寺都上下彻查了一番,如今,兄长萧恒又一直把此事放在心上,定是要将那几个市井无赖的身份都调查清楚的,萧家之人,待她珍视,可谓用心至极。
可是,有几处怀疑,萧燕绥却是从出事那日,直到现在,一直都在思索,却始终不得其解。
其一,便是幕后动手之人的目的。
萧燕绥乃是徐国公府上嫡亲的女儿虽然不假,可是,她的兄长萧恒乃是长房嫡孙,放在古代,身份自然更加重要,那背后之人既然已经在西明寺中布置如此妥当,事后也能轻易杀人灭口,为什么却选择针对了相对不那么重要的她,而非萧家的小郎君?
其二,便是对方在西明寺的这番布置,究竟是由来已久,还是仅为当日。
裴氏每隔三两个月,便会去西明寺上香祈福,长久来看,其实颇有规律,但是,具体的时间,却都是当月提前几天才临时定下的。如果西明寺那个被人动了手脚的禅房,是一直都存在的话,也就可以推测,幕后之人在西明寺的内应,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只可惜,事发当日碍于西明寺的地位,便是萧家也只能束手束脚,终究还是被那内应将西明寺禅房的线索尽数扫去了……
很快,阿秀再次回来,她身后的婢女端了依旧热腾腾的饭菜摆在石桌上,阿秀则是细心的取了一个垫子放在了石凳上,这才让萧燕绥坐下。
萧燕绥收回蹁跹的思绪,坐在石凳上,此时,身为一个腹中饥饿之人,面对这样一桌美味珍馐,不自觉的便流露出了几分带着满足的笑意来!
她的眉眼精致,才五岁的小孩子,脸颊白皙娇软,嫩得几乎能滴出水来。便是前日在西明寺的那般可怕遭遇,也没让她被噩梦所魇,哪怕心中疑虑重重,至少表面上,萧燕绥从来都是一派天真娇憨,毫无忧愁的模样。
阿秀素来知道她的口味偏好,厨房中准备的饭食,自然也是照着她的喜好来的。
萧燕绥取了一块曼陀样夹饼,又把长长的羊皮花丝夹在其中,慢慢悠悠的卷起来之后,才配着其它的菜肴和汤羹,露出一口米粒般的小白牙,慢慢悠悠的咬了下去。
——趁着现在还没换牙,先多吃几口吧,等到过个一年半载,小孩子开始换牙满嘴漏风的时候,说话都不想说,吃饭仿佛也不那么香了。
不远处时有一身鸟声轻鸣,萧燕绥随意的侧过头,循声望过去,看着院中一片翠意欲滴的景象。
待到收回目光,萧燕绥稍一低头,明亮的星眸映在一碗清汤中,轻起涟漪,却是一种完全不属于孩子的沉静。
——她是断然受不得这般委屈的,西明寺当日之痛,她早晚要揪出那幕后之人,悉数奉还。
第21章
从兴庆宫出来, 原本还神色凝重肃穆的萧嵩,脸上的表情竟然迅速变得悠然自得起来, 他在长安内从同旁的身份贵重之人遇见, 还能笑着打个招呼,谈论几句。
刚巧,又和寿王打了个碰头之后, 萧嵩先停下了脚步,然而,先开口的,却是寿王李瑁。
“萧相公,”对于萧嵩这等朝中重臣, 李瑁自然是颇为礼遇。
萧嵩也还了一礼,“王爷可是要去拜见武惠妃娘娘?”
寿王李瑁点头, “正是如此, 阿娘这几日略有不适,我便想在其身边侍疾。”
大概是春夏之交,换季的时候,早晚气温寒凉变化, 最易让人身体不适。还在李瑁之前,李瑁的王妃杨玉环便已经入宫侍疾。
两年前, 武惠妃便欲以自己的亲子寿王李瑁为太子, 玄宗问及宰相李林甫的时候,李林甫也是对寿王李瑁大加赞赏,极为推崇。
然而, 武惠妃和李林甫等人未料到的是,经历过废太子李瑛一事后,玄宗对于自己的子嗣同重臣结交一事,颇为敏感,免不了的便心生厌弃之意。
以至于,在玄宗多年独宠武惠妃,又有宰相李林甫大力推举的情况下,玄宗非但没有立寿王李瑁为太子,反而在自己剩下的儿子中挑挑拣拣,最后还是打着立长的名义,把原本几乎无任何根基的第三子李亨给捞了出来,就此册立其为太子,其母杨嫔,还是在经此一事之后,才被封为杨“贵”嫔——封号中就只多了一个字而已。
李亨骤然被封为太子,面对的便是玄宗后宫之中三千宠爱在一身的武惠妃、以及前朝宰相李林甫一系的疯狂反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