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蚊子咬了。”萧燕绥木着脸回答道,大家都在这儿,正好省得一个挨一个的解释了。
“怎么会被咬得这么厉害,”裴氏心忧,柔声问道,抬头看向阿秀,“可涂了药膏?”
阿秀立刻回了“是”,裴氏这才作罢,又轻轻的揉了揉女儿,唤自己院中的婢女上了饭菜,母子四人用过早饭之后,方才一起出来。
裴氏带着三个儿女到了前院的时候,新昌公主也已经带着自己的两个儿子四郎和七郎过来了。
“嫂子,”新昌公主笑着和裴氏道,妯娌间闲聊了几句家常,新昌公主爱怜的拉过萧燕绥的手,又是忍不住一句关切道:“六娘这是怎么了?”
“昨夜蚊子咬的……”萧燕绥已经回答得麻木了。
新昌公主嫁给徐国公次子萧衡之后,夫妻恩爱,颇为和美,连着生了三个儿子,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没能生出个贴心可爱的女儿来,凑出一个“好”字。
兰陵萧氏虽枝叶繁茂,子孙众多,才能出众者有如过江之鲫,然而,嫡支的徐国公府上,如今的孙辈里,却是仅有萧燕绥一个女孩,她身上若有什么事,可不惹人注意?
裴氏和新昌公主带着几个孩子,一行人上了车架,在奴仆婢女的簇拥下,往西明寺去了。
古刹庄严,寺中僧人虔诚诵经,佛声不绝于耳。
作为一个没有任何宗教信仰、只信奉现代科学的理科生,萧燕绥默默的跟随在母亲裴氏、新昌公主和几位兄长身边。
高僧讲经,她就坐在旁边的蒲团上安静的低头犯困,等到求平安符的时候,就以曾经凑热闹转发锦鲤的心态颇为庄重的伸手接过,心里并不当真,却也跟着感谢的念了几句佛语。
临近晌午,有小沙弥带领贵客去待客的院中用些斋饭。
萧家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走过去的时候,正巧遇到带着三弟李倓和三妹李文宁出来游玩的太子长子李俶。
“姑母,裴娘子。”李俶贵为太子长子,性格却颇为温和谦让,打招呼的时候,他的视线也只是从算是小表妹的萧燕绥顶着蚊子包的脸上一扫而过。
郡主李文宁今日穿了一身男装打扮,却并不掩饰自己的身份,明显比兄长李俶矮了一头,言笑盈盈间,依旧是明眸善睐的少女模样,看到萧燕绥一个五岁的小女孩站在旁边一脸郁闷的小模样,不由得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倒是李倓,八岁的小少年正是活泼好动的年龄,难得看见萧家的小姑娘竟然顶着脸上红肿的蚊子包就这么大大方方的出门了,免不得便好奇的多瞅了她两眼。
萧燕绥现在知道了李俶是太子李亨的长子,但是,身为一个文科废柴,穿越大唐之后,她却完全不知道除了李世民、李治、武则天、李隆基之外的唐朝皇帝还有谁……
仔细回忆了一遍之后,萧燕绥敢保证,自己不是把毕业之后就把历史知识还给老师了,而是她当年高中的时候作为一个纯粹的理科生压根就没系统的学过完整的中国古代史!
面对一个朝代的那些青史留名的历史人物,却偏偏一个也认不出来QAQ!!!
越想越绝望的萧燕绥很快便放弃思考这种糟心的问题,一抬头,发现李倓竟然还在一直盯着自己脸上的蚊子包,不由得嘴角一抽,小声嘟囔了一句,“瞅啥瞅!”
——没见过人脸上挨蚊子咬啊T_T
李倓:“……?”
真没见过。
第2章
看到萧燕绥脸上越发郁闷的表情,其他人自然也察觉到了李倓刚刚好奇打量的目光。
萧恒的眼神几不可见的微微一挑,顺手把自家妹妹往年龄尚小些的五郎身边一带,自己稍一转身,就这么若无其事的挡住了李倓的视线。
对于李倓好奇的目光,李俶看得有些好笑,也是心生感慨,毕竟还是小孩子啊!他一手搭在弟弟的肩膀上,等李倓收回目光之后,便转而向裴氏和新昌公主笑道:“已经晌午了,姑母和裴娘子可是要去用些斋菜?”
裴氏含笑点了点头,新昌公主则是打量了一下自己这三个侄子侄女,道:“你们已经用过饭菜了吧,那就不招呼你们了。”
李俶笑着点头称是。
他今日本就是带弟弟妹妹出来玩的,西明寺乃是御造经藏的地方,香火鼎盛,却也人多眼杂,若是只有姑母新昌公主还好,但要和徐国公萧家这一群人走一块,事情传将出去,反倒不美。
双方又客套了两句,便径自分开了。
萧家一群人进了院中走远之后,李文宁才轻轻笑道,“以前很少遇到萧六娘,听闻她不太经常跟随裴娘子去别家做客,还以为六娘内向害羞,今日一见,倒是并不觉得如此了。”
小姑娘生得娇俏活泼、玉雪可爱,便是脸上顶着红肿的蚊子包,又被大家好奇的瞅了那么久,也没有丝毫害羞扭捏之态,反倒是扭头反问起盯着她的人来了。说到这里,李文宁还忍不住冲着刚刚被萧燕绥反问的李倓笑了笑。
李倓:“…………”他是真的没见过有人脸上被蚊子咬然后出门来寺庙里上香。
“徐国公府上如今就这一个女孩儿,她便是不认识别人,别人也都知道她。或许是觉得年纪小,并不急着出门走动吧!”李俶随口说道。
李文宁依旧不解,困惑道:“萧六娘家中并无旁的姐妹,就她自己孤零零的一人,岂不是正好多出门和别家的小娘子一起玩耍?”
李俶拍了拍妹妹的头,并不多言,只是摇头笑道:“才五岁的稚童,在家中各个被长辈视若珍宝,一群小孩子凑一块说不准就吵闹打起架来了,便是要结识些手帕交,也不急于这会儿。”
李俶和李文宁的生母吴氏,曾因父获罪,被没入掖庭,以宫人身份被赐给时任忠王的太子李亨。虽因性格柔弱谦和、容貌端庄被太子李亨所看中,但吴氏身份微浅,生下了太子长子,却在李俶四岁、李文宁年仅一岁的时候,便已离世……
至于李倓,乃太子府上张姓宫人所出,本就不被重视,又年幼失母,李俶与其同病相怜,故多有照顾。
李俶虽为太子长子,但是,母族不显,人脉稀薄。自从开元二十六年,其父忠王李亨被立为太子之后,便一直受到宰相李林甫、寿王李瑁及武惠妃一系的政治攻讦。唐玄宗对此不置可否,仿佛并无回护太子之意。
更何况,萧家圣眷颇深,新昌公主初嫁之时,徐国公萧嵩的夫人贺氏进宫受到的待遇极高,便是圣人,见面时也口称其为“亲家母”,恩宠备至。
在这种情况下,徐国公萧嵩对东宫一事本就一向置身事外,从未流露出交构东宫的意图,太子李亨自己也是谨小慎微,并不与朝堂重臣私下结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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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足案旁,西明寺的僧人已经送了斋饭上来。这年头,高脚的桌椅还不普及,萧燕绥看着裴氏、新昌公主等人的坐姿,神色不变,却径直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下。
五郎萧悟性子活泼,见状偷笑,还悄悄的伸手戳了妹妹两下。
萧燕绥毫无预兆的猛一回头,她自己面无表情,倒把萧悟吓了一跳,道吸了一口冷气,捂着心口险些跳起来。
兄妹两个玩闹,在座的长辈看见了,也只是笑笑,并不插手。
不多时,又有一伶俐婢女前来,替万安公主递了个口信过来,恭敬道,“新昌公主,裴娘子。”
“七姐今日也在西明寺中?”新昌公主奇道。早年,睿宗李旦于百福殿驾崩,万安公主便以为睿宗祈福为由,出家为女道士,只是并未离宫,这些年也都一直居住在皇宫里。
佛道毕竟殊途,今日虽已经碰巧遇见了李俶三人,但是,裴氏和新昌公主却是完全没料到,竟然还能在这里碰见万安公主。
那伶俐婢女忙回答道:“公主本是受邀而来,一是品西明寺种出的春茶,二是和道远大师谈经论道。”
“我等会儿便去见七姐,我这段日子不曾回宫,我们姐妹也有好些时日未能闲暇下来说些体己话。”新昌公主摆了摆手道,那伶俐婢子立刻依言退下。
用过斋菜之后,萧燕绥毕竟还是个五岁孩童,昨夜又半宿没睡,茫然的眨巴了两下眼睛,眼皮开始往下耷,看着安安静静的,身体却已经撑不住有些犯困了。几位小郎君倒是都还精神抖擞,似乎颇想去古刹院中游玩。
裴氏打发了几个奴仆跟着想要出去玩的小郎君,莫要去什么危险的地方,又叮嘱了自己身边的婢女云岫好生照看女儿,便陪同新昌公主去见万安公主了。
一名迎客僧微微低着头,双手合十行了一礼,便领着萧燕绥往给女施主准备的休息的院落去了,云岫以前便来过西明寺中,见行走的方向也和往日一样,耳畔时有诵经声,抬眼望去,便是山壁上的一尊卧佛亦是宝相庄严,自然不疑有他。
倒是正在犯困的萧燕绥,见前面休息的院舍僻静偏远,除了远处的诵经声,竟似再无旁的声息,心中不由得瞬间闪过了一丝不解,难道这处给女眷休息的屋舍一贯这么寂然无声,竟是连山林间的鸟叫虫鸣都比别处少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