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可以一提的是,唐纵给沈约找了个新的靠山,大学士夏言。
杨宝儿督办镇国公霍韬家的案子,这个案子的争论点在于李甲究竟是何人,他是山西大同的叛军首脑李福达,还是仅仅只是一个声名狼藉的术士?
术士的身份众说纷纭,谁又都拿不出一个切实的证据来指认其人。杨宝儿建议将李甲先收押刑部,然后等待山西戍军中来人确认,接着再进行下一步公审。
山西那边迟迟没有人来确认叛将身份,术士的真实身份依然悬而未决。唐纵在其中弄了鬼,唐大都督没有让山西那支部队中的任何一个人出来指认李甲。
延绥总兵官、中军大都督唐纵牢牢把控着山西、陕西及辽东的行伍部队,他不发话,没人敢来。依照唐大都督的说法,“兵部只需要协同刑部调查,而术士李甲并不是军人,所以不需要调用军事法庭那一套来进行宣判。既然李甲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那山西军队也不必理会了。”
翰林学士杨宝儿原先主张的罪名是李甲是山西大同戍军的叛逆者,他需要接受军事审判,但这桩审判需要兵部的参与及核实。
但在事实上,李甲被关入刑部之后,刑部擅自篡改了李甲的罪名,刑部在刑部汇总的案卷里写道:“术士李甲擅自施行巫术,企图不轨。”
不知因为甚么原因,李甲是个叛将的罪名被刑部修正并篡改了,施行巫术这项罪名根本与御史杨宝儿的指控不符。
沈约自兵部得到一些关于李福达案的内情,他告诉了杨宝儿。杨宝儿不仅没有告假,退出这项莫名其妙纠纷不清的糊涂官司,他反而上书皇帝,状告刑部。
张千山很快得知了其中的信息,张千山秘密告知霍韬的时候,霍韬与沈约正在崔家的后院里喝酒。霍镇国公说:“有趣,有趣,叛将成了术士,谋逆成了行巫,还有甚么是那帮人想不出来的?”
唐玉蝶生产之后,沈约已经很少到霍家后院里来。张千山来透露其中内情,崔礼正在给崔蓬疏散筋骨,霍韬低头看了崔蓬一眼,“你说,怎么办?”
崔礼嘴角一勾,“莫不是沈大人算计了杨大人吧?杨大人那种耿直性子,受不得激,他和刑部咬起来,沈大人无忧无虑,乐见其成。”
霍韬又看张千山,张千山也笑,“是这么回事。沈大人这些年被杨大人抢光了风头,总有个不舒服的时候。”
崔蓬垂着眼睛,没有说话。
霍韬也是笑,笑完又叹气,“看来沈大人真是成长了。”
张千山说:“唐玉蝶生了一对孩子,一生一死。死的那个送回唐家去了,活着的那个唐纵也想抱走,沈约不让。”
霍韬的眼珠子又在崔蓬身上扫,看了半晌,笑道:“快别说了,有人又要被气得中风了。”
张千山叹口气,“沈约是有野心的,他和夏言走得近,不排除是唐纵给的糖。但从另一方面来说,也能看出他这个人本身就难以掌控,野心勃勃。”
崔礼万分赞同张千山的结论,他频频点头,然后拍崔蓬的肩,“老三,跟我回朝鲜吧,这里没意思。”
霍韬又同张千山说了几句,张千山点头后去了。
等张千山走了,崔蓬抬头,说:“我想见湘灵。”
嘉靖皇帝收到了刑部的案卷,他头一遍看的时候,满心愤怒,术士行巫,罪该万死!等他第二遍看的时候,就不这么想了。
皇帝还没有下决心如何判定霍韬家后院的这桩案子,宫里迎来了一次夜宴。
方皇后在宴会上说了一句话,她说:“讥讽就讥讽,造谣就造谣,造谣还需要甚么证据呢?”方皇后好像是指责白湘灵在背后说了她的坏话。
白湘灵一般不稀得和人斗嘴,那天出奇地回了方婳一句:“是我一个人说的,没有同谋。”
嘉靖帝听得好笑,一个端庄的皇后,一个孤高的宠妃,两人吵起架来竟然是这般样貌,真是如孩童一般逗乐。
方婳当然是说给皇帝听的,白湘灵的话也是说给皇帝听的,所以在刑部问询李福达案件如何处置的时候,嘉靖帝的疑心就起来了。
“造谣就造谣,还需要甚么证据呢?”
原先李时说的是小厮的父亲,后来杨宝儿说他是山西大同卫的叛将,到了刑部这里,又成了术士做妖,要施巫。
“造谣”、“同谋”,事情的始末变了好几次,术士成了叛将,叛将又如何会巫术?嘉靖皇帝开始不高兴了,他疑心刑部与翰林院联合起来骗他,他们的目的是要搬倒霍韬。
第78章 归去来兮
十月十八日, 嘉靖帝下令重审镇国公霍韬家仆的案子, 刑部在嘉靖帝的压力下撤销了对术士李甲私自实施巫术的指控, 因为皇帝的意思是准备清洗翰林院集团。
刑部开始重新审理李甲的案子, 嘉靖帝亲自下了朱批。
刑部最后得出结论, 李甲只是个背井离乡的普通匠人,他没有籍贯,漂泊多年, 在大明朝无根可依, 所以大家才能对他肆意攻讦。
甚么声名狼藉的会炮制春.药的术士, 甚么山西大同卫的叛军之将李福达,他通通都不是。嘉靖帝相信霍韬是无辜的, 所以霍韬就是无辜的。
嘉靖帝认为原先翰林院学士杨宝儿对术士李甲的指控是无中生有,并且那些证据互相矛盾,完全不值得相信。
方婳与白湘灵初次联手, 她们合力击垮了康嫔马蓉。
方皇后本身就讨厌马蓉, 皇后娘娘觉得马蓉的嘴胡诌一气, 污蔑起人来没个根据。于是方皇后和恭奉夫人在宴会上有目的的你一言我一语, 挑起了嘉靖帝的疑心,最后果然将事情引导去至另一个方向。
马娘娘惜败于平日里不声不响的方皇后与后宫最没用的恭奉夫人之手,她没有想到方婳和白湘灵是一条心的, 并且她们都是霍家的门徒。
霍韬亲自去向方婳讨个赏赐, 说希望她能通融白湘灵出宫半天。
方娘娘停了半晌,最后点头,“只此一次。”
霍韬也不知道崔蓬想和白湘灵说甚么, 总之两个女人在花厅里说了很久,十月的风吹在崔蓬白色的锦袍上,吹在白湘灵淡紫色的长裙上,外头的男人望着里头,好像一群偷窥者。
崔礼过来轰人,“走,都走,她们女人说话,你们都来看甚么?都走......”
崔蓬拉了白湘灵的手,“湘灵,我要回平壤了。我生了病,不能走动,我想见你,也只能劳你出来。湘灵,你在宫里要听话,顺着皇帝和皇后娘娘,他们会让你平安终老的。”
白湘灵的脸依旧如当年那个二八少女一般,活泼生动,她这刻有了悲戚的表情,“将军,你不要我了?”
崔蓬笑,她想摸摸白湘灵的头,偏偏手脚都无力。
白湘灵抓了她的手,“我跟你走,我跟你回平壤,我跟你走吧,我再也不想回宫了,那该死的皇宫,我再也不想回去了。”
崔蓬身体没复原,笑起来都没有力气,她弯了眼睛,“傻姑娘,你如何能跟我走。即便你跟我回了平壤,皇帝也能把你找到,他会从朝鲜或者波斯把你带回来。”
“将军......”
不知为什么,白湘灵格外喜欢喊戚英姿作将军,紫衫的女子扑在白衣崔蓬的腿上,久久不肯松开。
沈约很久不来了,唐纵压根就没来过,霍家的后院的风波平息了,霍宅更是重新归于平静。
众人都以为此事已了,但嘉靖皇帝开始追讨散播谣言者的责任,从最早的锦衣卫开始查起,最后根源落在了五城兵马司统领马鸣衡身上。
“流放辽东。”嘉靖帝下了个不轻不重的处罚。
马鸣衡最后的结局是流放辽东,马家垮了。
马鸣衡被流放的时候,康嫔没有去看一眼,她不能出宫,她失宠了。曾经如新星升起的马家如火花一般,很快就消逝了。
马家的风光,十年不到。
张千山和霍韬联合搬倒了马家,张千山很开心,他心里十分痛快,有为张皇后复仇的痛快,也有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感慨。
至于沈约,他和夏言抱到了一处,据张千山传回来的消息,夏言打算把自己的侄女儿介绍给他。
霍韬对夏言的侄女儿没有印象,随口问道:“哪个侄女儿,谁?”
舒芬磕着瓜子儿,“夏琮琮,旧年丧了夫。”
霍韬倏地坐直了,“丧夫?沈约同意了?”
舒芬摇头吐瓜子皮,“李时病了,最近皇帝老是在偏殿里召见夏言,夏言要复位了。”
“谁说的?”
“外头都是这么传的。”舒芬摇头晃脑,“大家都说沈大人命好,离了唐门,又遇夏言。夏言首辅的位置跑不离,沈大人撞大运了。”
“呸!”霍韬呲牙,“唐纵的下作手段!他换个法子耍沈约呢。”
“沈大人愿意,沈大人愿意被耍的团团转。”舒芬不期接一句,“你管得着吗?”
沈约与榆林唐玉蝶脱离了关系,因唐三小姐的恶名在外,兵部中沈约的同僚有真心实意为他高兴的,也有那与唐纵亲近,知晓内情多一些的。话到这些人嘴里,就成了:“娶个丧夫的女人,还不如唐三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