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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海事 (骈四俪六)


  “国公爷,大红袍,武夷山刚采下来的。”毛纪着人上了茶,霍韬却将杯子一端,递到沈约面前,“来,大红袍,取个吉兆,毛阁老祝你早日高中。”
  依照惯例,士子高中之后入翰林,得以穿青袍,并且这得是前三甲才有的待遇。
  沈约手指动了动,想去接霍韬手里的杯子,却听毛纪道:“大红袍好喝,却不好穿,高中之后呢?”
  这是来自前任内阁首辅的劝诫,官至正二品的尚书大人,年迈的老人头发银白,杵着手杖在正位上坐着,他说:“马氏鹰犬今日出来老夫是知道的,但老夫还是感谢你,感谢你没有莽撞,年轻人,官不是那么好做的。”
  老人的声音苍凉,“求得到这里来,你便是个聪明人,但这天底下聪明人何其多,所谓前程卜算,都只在于天子一念之间罢了。”
  毛纪的感概在于他与天子之间的矛盾,嘉靖帝一意孤行要为自己的生父祭大礼之事,他与杨廷和都是反对的。杨廷和致仕之后,他的首辅岁月也很短暂,只得两个月之期矣。
  霍韬转身将那杯大红袍在桌上搁下了,说:“姓马的也没个别的事儿,他有个姐姐进了宫,现在得了恩宠,做了个甚么夫人,他大哥跟着去五城兵马司捞了个甚么职位,一家子都算是得道了。”
  毛纪看了毛渠一眼,毛渠上前,弯腰道:“容下官纠正国公爷几句,国公爷说错了。”
  霍韬抬头,“怎么错了?”
  毛渠道:“马家那位今年不止是得了个夫人,听圣上的意思,是要封个嫔,封号已经送礼部拟定,定为‘康’,此后,马家的那位夫人要称作康嫔了。另外,马鸣衡之兄马世远也不只是任职五城兵马司,兵部有消息说,他不日就要调往宁波,封赐骑都尉,从四品。”
  太仆寺便隶属兵部,毛渠是太仆卿,他先知道马世远的调令也属寻常,至于马家的女人要封嫔,这个霍韬是不知道的。
  毛纪道:“康嫔也好,淑妃也罢,女人是掀不起甚么波浪的。”
  明朝皇帝的后妃在朝政中普遍都缺乏影响力,一则她们原先都不是贵族,二则她们大部分来自平民家庭,或者是低级武官的家庭,所以毛纪才有这么一说。
  不过霍韬不这么看,他说:“马氏宫妇出身,能野鸡变凤凰已属奇谈,如今又带着两个兄弟飞黄腾达,马家兄弟一个进了锦衣卫,眨眼就成了马百户,另一个更不得了,去了五城兵马司还没两年,这还没建个功立个业的,就要去兵部当四品官了,这不是马氏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么。”
  从官员品级上说,当一个人官至四品的时候,通常已经不仰仗吏部了,吏部不能完全决定他的官宦生涯,他的任期也不受限定了。
  沈约的长睫毛往下垂了垂,他没敢说话,当然,这里也轮不到他说话。
  霍韬端起那杯几次没人喝的大红袍抿了一口,冷嗤一句:“没有谁家这么大方的,赐个没有功勋的人四品勋号。”
  屋里短暂陷入静默,其实沈约并不十分听得懂镇国公在说些甚么,霍韬和马家结了仇他是不知道的,他也不知道因为那个锦衣卫百户马鸣衡,霍韬险些丢了性命。
  霍韬的性格有些睚眦必报,他虽不阴险狡诈,但也的确不是甚么胸怀若谷之人,教一个初出茅庐的锦衣卫百户给阴了,他是不自在的。再者,马家的两个男人都是靠着宫里的一个女人福泽,真真是教人瞧不起。
  沈约听不懂,毛纪听得懂,老头子从桌上抓了一把茶叶,丢进茶杯里递给毛渠,说:“用热水滚一滚,很快就竖起来了,浑身都是刺,跟个刺猬一样。”
  沈约心道,刺猬一样,约莫是银针。
  果然,霍韬敲桌子,说:“您老爱惜名声,我反正是甚么都不怕的,大不了给剥了爵位滚回老家种地去,反正我爷爷也说了,富不过三代,袭不过三代,所以他才使劲儿活着,给我将时间挤了挤,想让我们一家子再多富贵几年。这头若是在我这里栽了跟头遭了殃,也算富到第三代了。”
  毛纪叹口气,“国公爷言重了,区区马家,哪里值得这样了。”
  毛渠将那盏子银针用铜壶里的热水滚了,霍韬站起来,他端着茶盏子,将茶递到沈约面前,“茶是有了,滚烫的,烫嘴烫舌头,我现在给你,你敢不敢接?”
  沈约这才将目光抬起来,高一点,再高一点,直到与霍韬对视。
  霍国公爷端着茶,字字清晰:“你无非就是来找前程的,照惯例,前三名进翰林院,你若是得个第四第五,我找人送你去兵部,你上浙江沿海督战去。”
  沈约的背心有些发凉,等毛纪的眼神转过来,老头子笑眯眯地睃他,看认真一点,又好像没有笑,沈约接触到这一眼的时候,才站起来,恭恭敬敬鞠了个躬,“学生沈约,愿听老师指示。”
  霍韬端着杯子,“敢不敢?你的前程,你自己选。”
  沈约接过那杯茶叶似刺刀根根齐倒竖的银针,说:“学生愿供老师与国公爷驱使,此后今生,万死不辞。”


第4章 廷试现场
  沈约穿了件霜色的袍子,站在诸多新科进士中间,位置既不十分靠后,也并不十分向前,他照毛纪说的,择了左首第三的位置站着,因为毛纪说,在大殿里不要轻易走动,也不要随心所欲更换座位,初始站了哪里,便在哪里坐下吧。
  天子还没有来,如今正是嘉靖十年的三月,今日初一,会试在二月,二月的京城还刮着寒风,到这三月头上,已经隐隐有些暖意了。许是取个吉兆,金殿外头摆了几盆盆栽的杏花,一簇一簇的,取金腰带的意头。
  沈约的薄唇抿了抿,乞与黄金腰带,压持红紫纷纷。纵是知道来日方长,他与金腰带之间还隔着千重山万重水的距离,但此时此刻,在这金銮大殿里,不得不说他是雀跃的,甚至是兴奋的。
  主持仪式的官员依次出来,在礼部任职的舒大春手里捧着一轴黄卷,沈约瞧那卷轴尺寸,约莫是一幅画,或者是首题画诗。画卷慢慢展开,里头只得一句话,深山藏古寺。
  参加会试的考生上千人余,嘉靖十年春,入会试的考生约莫二千人,今日在这大殿之上者,不过百人耳。诸位考生见了卷轴,心中都有了盘算,黄门太监一声喝:“开始!”有人开始择选座位,有人从前移到后,也有人从后挤到前,沈约不动声色,在左首第三的位置上坐了,正与他方才的站位相应和。
  深山藏古寺,这是要作画,题壁已经有了,缺的是画。周遭已经有人开始画寺庙,先画出那隐约含蓄露出的宝塔塔尖,再去描绘崇山峻岭,接着用叠叠树木掩盖寺庙之入口。这是很通俗的画法。也有人开始画钟,黄钟大吕,梵唱之音,可这佛法梵音又该如何画出,钟罄雅音既然难以传达,最后还是要在深山中露出寺庙一角门。
  沈约画的很婉约,他作画的风格一如他的人,文章即人,人即文章。沈约埋头的时候,大殿上已经悄然多了几个人。
  嘉靖帝穿一件宽袍大袖的绸衣悄无声息地站在了左首过道上,沈约低着头,心有所感,毛纪已经交代过了,皇帝喜欢站左边,左为尊,往右边挤的都是不对的。
  帝王已在身侧,沈约只是略微顿了一顿,连头都没有抬,继续作画。嘉靖帝也看得有趣,这人画了重重山林,山路陡而峭,山腰上竹海一片,小溪潺潺,竹上有白霜,溪水细而缓,深山藏古寺,有了深山,却迟迟不见寺庙。
  沈约没有画寺庙,他要画的不是寺庙,而是僧人。他画了两个小和尚,两个小和尚一个在弯腰打水,另一个贪玩,正在溪边摸石头,以至于打湿了自己略旧的浅灰色的僧袍。
  等两个挑着扁担的小和尚跃跃然于纸上的时候,嘉靖帝笑了。这一声笑轻而短,沈约用余光瞟向那人的时候,身边已经空了。人来过了,沈约的笔却没有停,他似展示才艺一般,多写了一句话,深山藏古寺,风雪夜归人。
  两个时辰已经过去,黄门太监宣一声:“各位都站起来”,沈约这才抬头,用以下望上的目光迅速看了皇帝一眼,不过转眼功夫,就又将目光垂下了。
  舒大春将众人的卷子呈递上去,嘉靖帝看得颇为认真,一轮过后,又移交给旁边的张孚敬,这位内阁首辅点了几张出来,嘉靖帝点评道:“中庸而已。”
  杨聪坐在左首第一位,沈约是看不见他画了甚么的,但沈约隐隐觉得,杨聪肯定能在廷试中取个好名次,且不说其他,单说杨聪自己的才气,真是隽秀逼人的。
  杨聪今日穿了件天水碧的袍子,其实粗略看起来,与沈约的同出一辙,但要仔细看,杨聪穿的是锦袍,还是今春最新的杭锦,沈约不过穿了件同色的布袍而已。
  廷上君臣之间关于各位进士的探讨并不激烈,或许是大臣们都已经知晓了嘉靖帝有些刚愎自用的性格,不想与他强犟,又或许是这次决选出个进士名次,本也不是甚么重要的事情,不值得与帝王起争执,于是上头的讨论简单而机械,甚至略显平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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