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人无声的笑了笑,缓步走进房间,将女子放在床上……他抽身离开,衣襟却被抓得紧紧的……他看着她安静的睡颜,眼中露出几分无奈,伸手轻轻拂过她的额头,似是安抚,却是将外套解了,给她盖好被子,起身离开了……
轻轻关上房间,视线隔绝的那一刻,白衣人眼中瞬间落下一场风雪,凝结成万里冰川,刚刚的温情转瞬间消失无踪……
夜很静,风很冷。
他静静的站在屋顶,只穿了一件白色单衣,单薄中更显出几分锋利,寒风飞扬起长发,苍白的脸色仿若凝结了千年的寒霜,微垂的双眸中聚起幽深的寒潭……
寒潭中有无数黑影摇晃。
黑影从夜色中走出,往客栈的方向聚集着,脚步轻快,动作敏捷,仿若行走在暗夜中的幽灵。然而,还未到客栈门口,黑影便停了下来。
他们觉得有些冷。
他们是潜藏在黑暗中的猎人,对危险的感知素来灵敏。
黑影抬头,看到了站在屋顶上的白衣人——
寒风过,月光摇。
白衣人不知何时从屋顶上消失了,一道银白如月华的影子从身旁闪过,银色闪电般穿过人群,只留下寒风刺骨……黑影的瞳孔不由扩大,寒意从骨子里扩散,冰霜从身体内往外生长……他没来得及后悔今夜莽撞的决定,便已经无法在思考……
白衣人站在巷子的另一边,转身之际轻轻挥了挥衣袖,劲风拂过,仿若有什么东西无声的碎裂,无数的冰屑随风飞扬,飘散在夜空,在银色的月辉中闪着晶莹的光点,仿若落在人间的银河,只是,那银河中闪烁的是血色的光芒……
幸存的幽灵们消散在眼前的同伴,木然的转动眼珠,再次看向白衣人时,眼中的惊惧仿若看到来自地狱的阎罗……舌唇干燥,他们想要逃跑,却是连后退的力量都没有……
“滚。”
清冷的语调打碎了寒冰,黑影们终于找回了知觉,仓皇逃窜,消失得比聚集时更快。
白衣人微微仰头,看了眼头顶的明月,眼中的冰霜渐渐消融……他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屋顶……转眼,消失在街道……
夜色更浓,落叶在寒风中翻飞,轻拍着街道,仿若黑色的精灵在私语。
黑暗的巷口走出两道人影,却是尚在飞和夏成林。他们站在刚刚那几个黑衣人消散的地方,然后抬眼看着白衣人消失的方向,良久,寂静无语。
“他看到我们了?”尚在飞问道。
“不是看到,是感觉到。”夏成林微微皱了眉,“我只听说他是个用极寒真气的高手,却没想到……”
“完全不在一个境界,对吧?”尚在飞接了一句,偏头看他,道:“你觉得,这样的人,会需要跟云国合作吗?若是他在战场上出现,你觉得你的康定军能挡下他?”
夏成林沉默了会儿,缓缓摇头。
尚在飞抬手拍了拍他的肩,道:“算了吧,以后还是别招惹他了。以前他不跟我们计较,多半还是看阿月的面子。”
夏成林还未开口,巷子里传出便传出一声冷哼,“就是。长庚公子不知比你好多少,长得比你好看,武功比你高,性格比你好,还比你有钱。哼,夏成林,幸亏你喜欢的不是阿月,否则不得气死?”
说话之人走出巷子,却是两个人,一身红衣,正是何种双凤。不过,两人此刻有些狼狈,双手在身后被缚在一起,长长的绳子另一端捏在一个黑衣人手中,他们也不是走出来的,而是被推出来的。
黑衣人蒙着脸,脑袋上裹了头巾,只露出一双眼睛,开口道:“月姑娘十三岁的时候就能从横舟庄的追杀中脱身。墨华楼中,有机会成功刺杀她的,估计也就只有楼主而已。如今的江湖黑道,有谁是她的对手?你们的担心有些多余。”面罩下的声音显得有些低,清清淡淡的,却听得出是个女子。
河中双凤冷哼一声,道:“如今悬赏令的消息只在黑道传递,谁知道白道会不会插一脚?月姑娘手中可还有月下刀呢,想杀她的人可多了去了。”
夏成林道:“我想知道的是,买阿月的性命的那人,到底是什么人。”
黑衣人道:“这不是我的任务。拿康定军的将士跟江湖黑道拼命,不划算。”
夏成林有些奇怪,“你跟她不是朋友?她有难你不帮忙?”
黑衣人瞧了他一眼,淡淡道:“她很好。”
夏成林无语,抬了抬手,表示投降。
河中双凤又插了一句,道:“脑子也没长庚公子好使。”
夏成林看两人,眼中有些惊讶,“你们是说,长庚知道发悬赏令的是谁?”
河中双凤扭脸,不理他了,偏头看黑衣人,道:“喂,是不是该把我们放了?你凭什么绑我们?”
黑衣人看了眼夏成林,道:“这是将军的命令,你们是逃兵。”
“#*!”河中双凤忍不住骂人,“我们早就两清了!夏成林,你个出尔反尔的!”
夏成林掏了掏耳朵,“放人。”
尚在飞看几人吵架看得有些无聊,打了个呵欠,道:“不行,我要回去睡觉,再晚天就该亮了。阿月有长庚守着,也用不着我们操心了,你们走不走?”
第四百零九章 求助
朝阳降临,坊市里买菜的百姓跟小贩斤斤计较着一文钱,街头卖馒头的小哥在热腾腾的白色水雾之中吆喝着,悦来客栈的小二将刚做好的早饭送进客人的房间……仍旧一派祥和安乐。
所有的鲜血都消散在暗夜,什么都没有留下,再没有人记起。
不过,对水镜月来说,这个早晨有点不一样。
她醒来的时候感觉有些不对劲,然后,发现自己抱着长庚的外套睡了一夜。她坐在床上愣了会儿,又滑进被窝里将自己埋了起来……默默的酝酿着走出房间的勇气。
她听着窗外阿杰练剑的声音,听着小二送来早点的声音,然后听到了九灵的叫声和长庚的声音……她往被窝里钻得更深了些,却又竖着耳朵想把小院中的对话听得更清楚些……
水镜月没能在被窝里待太久,因为她听见阿杰说早饭要凉了,师父怎么还没起,然后又听见另一个熟悉的声音,才知道一大早的就来了客人……打开房间的时候,她仍旧没能想好摆出什么表情……
“师父,早饭有你喜欢的蛋酒酿呢。”阿杰挥了挥手中还夹着蒸饺的筷子,“晚点就被人抢走了。”
坐在他旁边的黑衣人动了动眉毛,“小子,那是我带来的。”
长庚坐在背对着水镜月的位置,转身看着她,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水镜月在那笑容中走了过去,坐在他身旁,默默的吃着他送到手边的早餐……
阿杰吃着早饭问起尚在飞,说他怎么不来蹭饭了,又绘声绘色的讲起昨晚的美梦,说梦到千影了,好像还听见公子弹琴了……
吃过早饭,小二十分准时的来收拾碗筷。
阿杰照例十分自觉的练功,离武试没几天了,他好像还有些小紧张。
水镜月转着九灵的尾巴,看长庚,“出去走走?”
长庚点头,“好。”
一旁的黑衣人终于坐不住了,拿着折扇敲了敲桌子,“喂,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
水镜月似乎才注意到还有人在似的,偏头看他,“你在这儿坐一整天,我还要陪一整天不成?萧凌云,本姑娘很忙。你要无聊呢,就去天香阁听听曲喝喝酒,秦老板会感激你的。”
来人正是云国的求亲使者,萧凌云。
他一大早的就来了,当时院子里就只阿杰一人在练功。他靠着那棵枣树下站了一早上,中途又出去了一次,带了一份蛋酒酿回来,然后看到了长庚……只是,这次他不是来找长庚的,而是来找水镜月的。
他一直都尽量表现得自然些,动作看着跟往常一样漫不经心,嘴角挑起的弧度丝毫不差,眼中的笑意分毫不减……他曾有过很多次这种经历,掩藏着真实的情绪,不让对方看出他的不安、害怕、愤怒,以及所有负面的情绪,不让任何人看到他的弱点……他在这方面从来都很有天赋,也很有经验。
可是,他的面具总有不管用的时候。总有些人一眼就能看进他的内心,也总有些人,让他不自觉的想要摘下面具……前一种是对方太强大,后一种是自己偶尔的软弱。
很不幸的,他都遇上了。
更加不幸的,眼前这两人都能无视他的面具。
萧凌云晃了会儿神,眨眼之间,那两位克星就从眼前消失了,只留下一只毛茸茸的白猫,悠闲的在桌子上踱着步子,轻轻一跃,踏着他的脑袋爬上了他身旁的那棵枣树……
“喂,”阿杰不知何时蹲在了他对面的椅子上,探过脑袋认真看他的眼睛,眨了眨眼,“你在哭吗?”
萧凌云微微一愣——他在哭吗?当然没有,他在笑,笑那只跟自家主子一样嚣张的白猫,哦,他们一家都那么嚣张……也笑他自己……他突然想起当日在这家客栈门口遇到长庚时的情形——
那时候长庚刚到金陵城没多久,估计是闲得有些无聊,在门口摆起了摊子替人写字。他让他写了扇面,开玩笑说让他帮他测个字。长庚在听他说自己遇到什么麻烦之后,看都没看一眼他写得那个字,开口毫不客气的说他会招来血光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