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这么想着,但身后拎着他的人是空桑,身量比他高一个头还多一点,功夫比他好太多,他有心还手,却是无能为力。
空桑盯着他那张憋红了的臭脸,道:“小子,我决定收你为徒,叫师父。”
阿杰闻言先是愣了愣,确定他没有听错之后,登时更加恼火,一双圆眼睛瞪得大大的,道:“有你这么收徒弟的么?你以为你是谁?你想收谁当弟子谁就要叫你师父?”他现在正在变声期,嗓子有些难受,发出的声音跟公鸭叫唤似的,比以前那清脆响亮的声音少了不少威慑力。
空桑微微皱了眉,放了手,扔开他的时候脸上眼中似乎有些嫌弃,“算了。”
阿杰跳脚,“什么叫算了?你那是什么眼神?!”
空桑眉头皱得更紧了,“果然不合适,太吵了。阿月怎么受得了?”
九灵蹲在雁长飞的肩膀上,睁开眼睛瞧了阿杰一眼,把头蜷进一身的白毛里,继续睡了——九灵似乎很喜欢雁长飞。不过,雁长飞对这种软绵绵的小动物有些不知所措,总担心一不小心给捏死了,不敢抱它,它便时常蹲在他肩膀上。
阿杰见九灵那模样,委委屈屈的牵着点点走了——九灵不喜欢他,他主动抱它它多半都会躲开。
阿离终于看中了一家客栈,水镜月正叮嘱小二好好照料她的马儿,见阿杰一脸受气包的模样,伸手拍了拍他的脑门,“空桑是昆仑派掌门,说是剑法独步天下都不为过,多少人在昆仑山蹲了一年半载,都不定能进昆仑派的门。你小子别老不知天高地厚的!”
阿杰撇了撇嘴,“再厉害不也输给师父了。”
水镜月听了这话似乎挺受用,眼睛眯了眯,不过,伸手却又戳他脑门,“臭小子,没点儿眼力见儿!嗓子不舒服就少说话,真成公鸭嗓了小心找不到媳妇。”
阿杰知道她没真生气,揉着脑门,争辩道:“阿杰知道他厉害,不过是觉得他态度太讨厌了而已,说想收我当弟子,指不定连我叫什么名字都不记得呢。”
身后,雁长飞抱着青麟刀,偏头看了空桑一眼。
空桑摸了摸鼻子——不是叫小子吗?阿月一直都是这么叫的。
风寻木和唐小惠不由对视一眼——阿月这心情不好就拿徒弟撒气的性子,是跟乌炎学的么?阿杰这小子,算是傻人有傻福么?运气这么好?还是说这小子真是什么练武奇才,他们都看走眼了?
第二百一十二章 鹤一
天刚蒙蒙亮,街道上早铺摊子的老伯才刚支起炉子,水镜月带着一身的露水回了客栈。房间里有些暗,她也没有电灯,就那么坐在椅子上,手中捏着空空的水杯,却是忘了倒杯水。
她刚刚从军营回来,见到了尚齐石。不过,没能见到尚在飞和墨千殇,更没有见到水镜花。
尚齐石说,大昭和云国正在议和,若是顺利的话,雁门关估计十年内不会有战事。这事是年后定下来的,而尚在飞在年前就被景平帝召进京城,说是要亲自给他举行世子的册封仪式。半个月前,朝廷派了钦差,前往燕京商议和谈之时,墨千殇作为护卫队长一同前往。
至于水镜花。尚齐石说,没见过她。去年倒是有几个水镜宫的人前来投军,跟墨千殇谈过一阵之后,就离开了,听说是往关外去了。
尚齐石又问了些水镜月的近况,水镜月也不隐瞒,将江陵城和西域发生的事都一一说了。尚齐石一边喝着茶水,一边安安静静的听着,什么也没说。眼看天快亮了,水镜月便告辞了。
尚齐石老了。
这是水镜月从军营中走出来时,脑中浮现的第一个念头。
大昭国内的朝政不稳,天灾人祸不断,国库空虚。这个时候云国提出和谈,对大昭反倒是一件好事。大昭和云国打了近百年,雁门关仍旧没有被攻破,燕京也仍旧没有收回。大昭早就耗不起了,百姓也迫切的需要休养生息。
尚齐石也知道,只要云国诚心,和谈是最好的结果。可是啊,他终究是不甘心的。
——如今,大昭朝还有几人记得,漠北的草原也曾是大昭朝的国土?
没人能理解尚家军对燕京的执着,也没人能理解“燕王”的封号对尚家子孙而言,是多么大的讽刺与耻辱。
天渐渐亮了,远处似乎隐隐有将士操练的声音。水镜月终于有些困倦了,刚走到床边,却正对上一双赤色的眼睛,一团毛绒绒的白毛正团在她的被窝上,睁着一双琉璃般的眼睛看着她。
水镜月伸手指了指床里面,道:“里面去。”
正是九灵。说起来也是奇怪,九灵白日里不管跟谁亲近,晚上必定会钻进水镜月的屋子睡觉。最开始的时候,水镜月不让它靠近,它被将自己蜷成一团,趴在桌脚便睡了。渐渐的,水镜月见它可怜,便让它睡床上了,不过,还是不肯让它近身,它便在床脚缩成一团了,倒也不占地方。
乌炎说灵猫认主,它认定了水镜月当主人,这辈子是甩不掉了。水镜月听了之后也只是笑了笑,似乎有些不以为然。
水镜月躺在床上,偏头看了眼那团毛绒绒的白毛,低声道:“我待你又不好,你为何偏偏跟着我呢?”
九灵的耳朵动了动,却是把脑袋埋得更深了,也不知道听懂了没。
水镜月侧了侧身,睁开眼睛看着那团白毛,困倦袭来,眼皮渐渐阖上,睡了。
这一觉睡得挺安稳。水镜月醒来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了,其他人都醒来了,都在大堂里坐着等她,吃的也不知是早饭还是午饭。
关于大昭和云国和谈的事,还有燕王小世子的事,昨日一行人就已经在客栈里听人说过了。他们知道水镜月心情不大好,也不问她昨晚发生了什么了,只说商量着接下来的行程。
要去闲云岛,得先去明州。明州位于杭州东边,按几人之前的脚程,两天之内就能到了。
水镜月几人刚走到海边,就见码头停着一艘帆船,这船很大,载百来人出海也是没问题的。周围不少渔民都围在帆船周围指指点点,眼中除了羡慕,似乎还有些莫名的惋惜。
水镜月看着那艘船,碰了碰风寻木的胳膊,道:“这么高调,多半是若谷叔叔。”
她话音刚落,就见甲板上探出一个黑乎乎的脑袋,咧嘴笑得比头顶的太阳还灿烂,一只手朝他们这边挥舞着,大叫一声:“阿晚哥哥!”
没一会儿,一个青衣白发的男子站到他身旁,拍了拍少年的脑袋,瞧了底下一眼,道:“上船。”言简意赅。
上了船,水镜月从船舷上跳下去,直接扑到白发人的身上,笑嘻嘻叫道:“若谷叔叔。”
白发人那不苟言笑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拍了拍水镜月的脑袋,“乖。怎么没摘面巾?小心惹你舅舅生气。”
“这就摘了。”水镜月放开他,摘了面巾,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白发人偏头看风寻木,“怎么不叫人?”
风寻木老老实实叫了一声:“舅舅。”
水镜月介绍了唐小惠等人,又介绍白发人,道:“风若谷。”
众人听了都不由吃了一惊,尤其是唐小惠,一双眼睛直盯着他瞧。也不怪几人,风若谷虽一头白发,看起来却很年轻,不过三四十岁的模样,但其实已经六十多岁了。他在四十年前就是江湖中数一数二的剑客,据说不仅剑术高超,而且是个难得的君子,人如其名,虚怀若谷,品行端正得堪比如今西林斋的席先生。跟他比起来,华山掌门的君子剑实在太名不副实了。
然而,风若谷最出名的,却是他跟江湖魔女的一段风流韵事。江湖传闻他在最负盛名之时,救下了被名门正派围攻的魔女,随后便在江湖中销声匿迹了。一丝不苟的君子侠客,一辈子都谨言慎行品行端方,谁料到,做得唯一一件出格事,便轰动整个江湖。
端的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半晌,惊疑不定的众人才想起来行礼,道一声“失礼”,叫了一声“若谷前辈。”
风若谷倒是不介意,一眼扫了过去,多看了唐小惠两眼,偏头看水镜月,眼带询问。
水镜月摸了摸鼻子,点头。
风若谷走到唐小惠跟前,摸了摸她的头,淡笑着点头,“不错。丫头,叫舅舅。”
唐小惠微愣,随即笑了,脆生生叫了一声“舅舅”。
风若谷满意的点头,然后对之前那个少年挥了挥手,“发什么呆?开船。”
少年咧嘴,笑得有些傻气,转头大叫一声:“罗叔,开船啦!”
扬帆,起航。
少年叫来几个船工,在甲板上摆了张桌子,又让人搬了些酒水来,忙前忙后的,一刻都不得闲。
风若谷半躺在一张软塌上,正逗着九灵,对少年招了招手,道:“鹤一,歇会儿。”
鹤一笑道:“我不累。”
风若谷道:“我看着累。”
鹤一果然不动了,坐下来剥橘子,小心翼翼的看了风寻木一眼,“晚风哥哥,吃橘子吗?”
风寻木没好气的拍他脑门,终究还是接过橘子,吃了一片,感觉味道还不错,分了一半给一旁的唐小惠,“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