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酒欢道:“我明你暗。”
他说着就转身,刚走出一步,就感觉脖子上一凉——
“别动。”
言酒欢站住了,嘴角苦涩的笑容还未形成,低头看了来人一眼,却是吃了一惊,差点没惊叫出声,幸而被一旁的长庚捂住了嘴巴。
来人放开了言酒欢,手中的匕首转了个圈,插入靴中,对两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跟上。
言酒欢拉住了她,伸手指了指萧伦,“阿月,我们是来刺杀萧伦的。”
来人一身黑衣,面巾上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如同暗夜中的星辰,正是水镜月。她听了言酒欢的话,眨了眨眼,似乎有些不敢置信,然后伸手拍了拍言酒欢的手臂,看着他的眼睛,沉声道:“相信我。”
言酒欢还未及答应,便听见不远处传来兵戈之声,伴随着一声高喝:“有刺客!”
“是关情那边!”言酒欢顾不上什么萧伦了,立马冲了过去。
玉关情跟什罗教的一个护法一组的,两人负责烧粮草。原本事情很顺利,两人点了粮草之后就该撤退。可玉关情似乎有些不放心言酒欢,撤退的时候稍微犹豫了一下,不小心就被人发现了。
不过,幸运的是,两人此刻已经在军营外围了,见被人发现了也不再停留,直往大护法那边逃,半路上还遇到了唐小惠和风寻木,两人还盗了几匹马。
大护法也很靠谱,见状就带人迎了上来。这几日众人也都看出来了,什罗教的护法武功或许算不上一流,但杀人的功夫却是连横舟庄的杀手都自认不如。他们一个个都似是亡命之徒一般,一把铁弓、一把刺刀,就敢单骑闯千军,就只那气势就让敌人先胆寒三分。
言酒欢到的时候,什罗教的护法骑在马背上,正手持铁弓,将一众云国兵阻在十丈之外,不敢上前,只能射击。
“阿月?!你怎么在这里?”唐小惠见了水镜月惊叫起来,完全忘了此刻正身处战场。她这一嗓子嚎的,周围好几个人手中都不自觉的顿了顿,若不是那几个护法挡着,估计都被射成筛子了。
水镜月抽刀挡开几支箭,道:“回去再说。”
众人汇合,言酒欢见人到齐了,喝到:“撤!”
几人跳上马背,不再理会身后的追兵,往城门的方向逃去。身后的追兵追了一阵,也不知是不是觉得追不上了,半途又回去了。
几人有惊无险的进了城,刚下马背,周龙腾等人便迎了上来,问道:“如何?”
言酒欢偏头看了看水镜月的方向,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周龙腾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舒了一口气,“安全回来就好。”
他话音刚落,就听见玉关情惊叫一声:“小兄弟!”
在他身边,一个什罗教的护法直接从马背上栽了下来,幸好被玉关情扶了一把,那人却正是跟玉关情一起烧粮草的那人。
玉关情感觉有些不对劲,伸出手一看,却是一手的鲜血。他愣了愣,脑中回想起逃跑时的情形——这人,一把将他推到前面,竟是帮他挡了一箭吗?
大护法走到玉关情身边,几乎是有些强势的将那人接了过来,抱起,往伤兵营走去。
玉关情转身跟上。
大护法停了脚步,却没有回头,冷淡的声音从铜面下出来,竟带着几分杀伐之意,“玉公子,请留步。”
玉关情怔了怔。
大护法却是不再理会他,刚走了一步却又被人叫住了——
“等等!”开口的却是言酒欢。他上前几步,下意识伸手,似乎想阻止什么。他看了看自己伸出的那只手,眼神却有些茫然,好像不明白自己要做什么。良久,他听见他隐隐有些颤抖的声音,“我能看看那位小兄弟吗?”
大护法回头看了他一眼,似乎在犹豫什么,最终却是摇了摇头,抱着那受伤的人离开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 和谈
大护法从临时改造的伤兵营里抓了个大夫,把受伤的属下送进了自己的屋子,出来的时候跟水镜月碰了个正着。
水镜月道:“她伤得很重,不想她死,就让我进去。”
大护法让她进去了。
屋里,大夫刚给病人剪开了背后染血的衣衫,正准备拔箭。水镜月见状,立马过去帮忙按住那人。
拔箭的疼痛让昏迷的病人清醒了几分,却只是闷哼了一声,紧握着拳头隐忍着。
大夫上药的时候,水镜月从怀里摸出一只墨玉盒子,道:“用这个。”
大夫打开看了看,闻了闻,立马喜笑颜开,给病人上了药,包扎,末了,道:“箭是拔出来了,但流了太多血,又伤了腑脏,能不能活下来还要看运气。”
水镜月打发大夫出去了,揭了榻上之人的面具,见到那张熟悉的脸,似乎并不觉得意外。她拿出一颗还魂丹,给她服下,叫了一声:“琴绝姐。”
琴绝睁开眼睛看了看她,又无力的闭上了,喃喃的说了句什么。
“放心,他们都不知道。”水镜月握着她的手腕,将两指按在她的脉搏上,道:“我给你疗伤,你睡会儿吧。”
琴绝的睫毛颤了颤,终究没有力气回答她,昏睡了过去。
在这里遇到琴绝,水镜月有些意外,却也觉得是情理之中。神剑祭天问路那日,听到熟悉的琴声之时,她就知道,那个祭台上弹奏七弦琴的女子是她。
她能猜到琴绝以琴师的身份进入什罗教是为了什么,也知道她会扮成什罗教的护法跟随出征是为了什么。只是,她仍旧意外,那个在犬田舍日复一日弹奏着绝弦琴的女子,一旦决定追寻的方向,便是如此决然的姿态。
可转念一想,这就是琴绝啊。
天色微明之时,水镜月放下琴绝的手腕,给她掖了掖被子,出门,对大护法道:“她没事了。”
大护法看了她一眼,似乎想说什么。
水镜月打了个呵欠,道:“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她说着对他笑了笑,“只是,没想到大护法也是个性情中人。”说着便笑了离开了。
水镜月想找个地儿睡觉,刚走几步便听见一个沙哑的声音叫了声“师父”。她转身,就见一个黑乎乎的脑袋往自己撞了过来。她原本想躲开,想了想之后,还是老老实实的让那人撞了个趔趄。
“师父,我就知道你没死。”阿杰的声音有些沙哑,低沉得像是哭了三天三夜一般,听得水镜月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才发现,这孩子这两个月似乎长高了不少,“行了,两个月不见,还学会撒娇了。”
阿杰放开她,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脑袋,道:“师父,你饿不饿?”
水镜月这才发现不对劲,皱眉看他,“你的嗓子怎么了?伤风了?”
阿杰摸了摸脖子,“嗓子难受。不过,公子说是在变声的,过段时间就好了。”
水镜月愣了愣,随即笑了,伸手拍他脑门,“臭小子!”
水镜月打发走阿杰,往马厩那边去了,跃上草垛,到头就睡了。
红彤彤的朝阳升起,在这冰雪未消的大地撒上一层金色,朦胧的光线中,那铁马冰河似乎也透着几分柔和。
“阿月!阿月!”
水镜月睡得正香,挥了挥手,翻个身继续睡。
来人却并不死心,拿了稻草骚扰她的眼皮,若有若无的痒痒得挠心,她一把抓了那人的手腕,睁眼,“小惠,一边儿玩去,让我睡会儿。”
唐小惠拉着她起来,道:“赶紧起来了,有好戏看。”
水镜月知道拗不过她,只得爬了起来,下了草垛才发现风寻木也在。她拍了拍身上的稻草,道:“云国撤军了?派了使者过来和谈?”
唐小惠一瞪眼,一把揽过她的肩,“你怎么知道?”
风寻木一挑眉,“阿月,你这段时间去哪儿了?”
水镜月笑着打哈哈。
唐小惠眨了眨眼,搭在她肩头的手臂锁了她的脖子,逼问道:“你不是一直都呆子萧伦的军营里吧?”
水镜月挣扎着救出自己的脖子,咳嗽了几声,转移话题道:“去看看那什么使者,说不定会见到熟人。”
云国的确撤军了,撤得很彻底,十万大军已经撤离战场,剩下的退到了开都河对岸三十里之外。更让人无法想象的是,云国派出使者前来议和,单人单骑。
云国派出的使者的确是熟人,萧凌云。之前在江陵城之时,周龙腾没见到他,但郑元涛却是见过的。
萧凌云被请进了大厅,对面坐着周龙腾、言酒欢、郑元涛,还有西域三十六国的几位将领。
萧凌云将手中的文书递了过去,道:“云国有意与西域各国永结同盟。云国答应,至少百年内不会侵犯西域。我们只有两个条件,一个是通商,西域的商道要为云国敞开,具体的文书里写得很清楚。第二个……”
他说顿了顿,对言酒欢笑了笑,道:“在下想向言庄主讨一个人。”
萧凌云开出的条件很诱人,也让人摸不着头脑。按理说,云国在这场战争中是胜利的一方,但这些条件,实在看不出任何对云国有好处的地方。
云国和西域之间的确不算太友好,却是因为云国当年统一漠北之时,几乎将所有的草原部落都得罪了,而这些部落大多都跟西域三十六国有姻亲关系,比如被云国驱逐至极北之地的匈奴王,就是乌孙王后的亲哥哥。因了这个缘故,西域大多王族都不怎么待见云国人。在西域,云国商人的确不如中原的商人受欢迎,但情况并不算太严重,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西域人的怒火也正在慢慢的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