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裴道:“其实最初古二是被李达押下山的,李达认为他与你们串谋,表面答应胡知州,暗中将张大风放出去,既全了兄弟情义,自己又能谋个官职,一箭双雕之举。便将他关押在大营中。”
文玹呵呵笑了两声:“他若真是这么有情有义,又怎会重伤他的结拜义兄?又怎会害死柳四叔?他出卖张大风,就是为了换取自己的荣华富贵!”
孟裴又道:“据说后来也是他献策,偷梁换柱用柳四的尸首伪装成张大风,胡知州因他将功赎罪便放了他,还因此谋了个职位。”
“据说?”文玹讶异地看了看他,“你那时候不是也在?”
孟裴轻轻摇头:“你与崔六小酒带着张大风逃走的那天晚上,我收到来信,在汝州的姨母病了,第二日我便离开鸭山去往汝州。之后的事是听孟赟与窦先生说的。”
文玹想起当时崔六叔去打听消息,得知通缉榜上画的人并不像他们四人,当时还有些奇怪,原来他那时候已经不在金州了。
孟裴接着道:“你问的那名妇人,搜索大风寨时发现了她,带下山后一样被关在大营中。但这妇人是如何被放出来又为何跟着古二,我也不甚清楚,只知她从古二改名为胡觉义之后,就一直作为他的仆妇跟着他。”
第77章
文玹见他也不清楚阿关的事, 也就不问了,只是在心中存了个疑。
且她还有更多疑虑,孟裴既然知道这里住着古二和阿关, 也就知道她或早或晚会找到这里。若是她在毫无准备的情形下, 乍然与古二撞见, 她虽憎恨古二,却也不能真把他怎样, 反倒叫古二知道了她也在京城, 说不定还能查出她如今的身份来。
以古二的为人与心机,难保不会利用这一点来谋求利益, 亦或是作为自保的筹码。这应是孟裴方才阻止她去敲门的原因, 但如果她早知道, 也不用大费周章地一个人跑出来……
她抬眸看向孟裴:“你是什么时候知道他也在京城的?”
孟裴淡声道:“就是寒食节那日,成然刚刚得知古二也在东京,只是那时还不清楚他所住何处,又与什么人在一起。”
文玹既有不解,又有不舒服的感觉,他那时候就知道古二也在东京了,即使当时不知道古二具体所住何处, 难道就不能先给她提个醒吗?
她蹙眉望着他:“为何你那时候不告诉我此事?”
孟裴挑眉道:“告诉你有用吗?即使你如今知道了, 你又准备拿他怎样?你觉得他是背信弃义的卑鄙小人, 可他也是有朝廷任命的武官。你是准备骂他一顿,还是打他一顿,甚或是杀了他出气?你今日倒是知道了他住在这儿, 却也只能白白生闷气。与其如此,还不如不知道他在这里呢。”
文玹气恼道:“我是不能拿他怎样,可我宁可知道真相后郁闷生气,也不愿在不知真相的情况下,后知后觉地欣喜快乐!”
孟裴不以为然地浅笑着,摇摇头。
文玹见他如此,更为气恼:“我不知此事与孟公子到底有何关系?我知道也罢,不知道也罢,郁闷也罢,愉快也罢,又与孟公子有何关系?!孟公子也管得太宽了吧!”
孟裴脸上笑容淡了下去,转眸不再看她,亦不再说话。
车内的气氛骤然冷了下来。
文玹话出口后便意识到自己这话说得太伤人,他毕竟是出于好意,若无他阻止,她方才就要敲门进去了。她也不知怎么了,在他面前就冲动得不像自己。若是换了旁人,她即使心里不舒服,也只会礼貌地谢谢对方,根本不会脱口而出这样过分的话。
她并不是死要面子不愿放下身架道歉的人,从汝州巧遇开始,在石家村的山石滑坡,在余县的怀志书院,一直到入京。这一路上,她对他从满怀戒备与疑心,到渐渐了解,消除误会冰释前嫌……
她珍惜与他之间的这份情谊与独有的信任,不愿因为这一场争执而生了嫌隙或隔阂。
她小心翼翼地向他赔不是:“抱歉孟公子,是我说得太过分了,我也不是方才的意思,我只是不愿被蒙在鼓里。孟公子的好意我是清楚的,也一直抱着感激……”
孟裴猛然回头,打断她的话:“我何尝要过你谢我了?!我也曾反复自问,你愉快也好,郁闷也罢,你的事与我有何关系!我为何就是放不下!”
明知她对自己并无特殊情意,却一直将她的事放在心里,简直就是前世欠了她的!
文玹懵住了,一时不知该怎么理解他话里的意思。
她不是真的情窦未开或初开的十三岁少女,也不是对他毫无所感,他在她心里所占的比重,早就远超一般人。她只是以十三岁少女的身份自居,与此同时怕将芳心错付,不让自己往那方面去多想。毕竟这个时代姻缘都难以自己做主了,若是再错付相思,只是白白自苦而已。
然而在这世间,想放却放不下,想舍而舍不得,想断也断不尽的,除了情之一物,还会有其他可能吗?
难道他……
孟裴脱口说了那几句话后,却见她只是望着自己愣怔,只觉心中酸涩,低低地“呵”了一声:“文小娘子嫌孟某太多事,孟某以后就不管了。”
文玹急了:“不不,你管吧,你想管就管。我不嫌你多事。”
她说得都是什么啊!情急得连话都不会好好说了吗!她顿时脸红起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是说……”
孟裴一言不发地盯着她。
她被他这么灼灼地盯着看,越发慌乱得舌头打结,越解释越没底气,声音也渐渐弱了下去,只觉得脸颊不争气地越来越热。别是她自作多情想多了吧,他其实也没说什么啊……
他忽然弯了弯嘴角:“你都这样说了,我就却之不恭了。”
他这么一说,文玹有了台阶下,顿时舒了口气,只是脑子里还是乱糟糟的,心跳还是快得和揣了只兔子似的。
一时间车里又无人说话了,可气氛却与方才迥然不同。
安静无声中,隐隐有着压抑不住的欢喜在升腾。
是忽然知晓了一个甜美秘密的喜悦;是本没有期望得到回报的默默付出,突然得到了回应的欢乐;是让人忍不住嘴角的笑意,只想放声高歌,却最终只是珍藏于心底的狂欢。
安静了好一会儿,文玹才略略平静下来,转念又道:“可与我有关的事你不能再瞒着我。”说这话时连自己都不曾察觉地带上了撒娇的语气。
孟裴微微笑道:“好。”
“一听就是敷衍的。”文玹没好气地道。
孟裴笑而不语。
文玹知道对他再说也没用,便不提此事,问他自己在心中挂念了许久的事情:“你既然查到古二住在这里,你可知道张大风和小酒如今在哪里?”
她自见到古二起,就明白这小院里不可能再住着张大风与小酒,但他们仍然有可能在这京城里,若是如此,她还是想见他们一面,至少要做个诀别。孟裴既然一直在关注此事,多半会知道他们的下落。他派人盯着古二,除了要阻止自己与他撞面,应该也有部分目的是借此找到张大风的所在。
谁知孟裴却缓缓摇头:“不知。”
文玹用怀疑的眸光打量着他:“你才答应过我不会瞒我的。”
“真的没查到张大风或是小酒的下落,我只知他们曾经来过东京,但之后就消失了踪迹,再没有露面,也许他们已经离开了。”
“若是如此就好了……”她见他眼神诚挚而坦率,应该是没有瞒她,心中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亦觉失落。
她的心情十分矛盾,虽然从理智上她也觉得这样更好,他们不在京城的话,就应该在一个安全的地方避风头。但一念及自己早前以为他们就在附近看护守望自己的想法,原来只是一厢情愿,她仍不免露出怅惘之色,低低地叹了口气,她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孟裴知道这是她的心结,轻易是解不了的,便转了话题问她:“你是怎么一个人跑出来的?”
“哎呀!”文玹猛然回过神来,倒抽了一口冷气,“我该回去了!”
她从刘家精作木器出来,一路找到这里,又与孟裴在车上说了许久的话,前后已半个多时辰了,再不回去,怕是于伯会叫来升去后面作坊里找她,一旦他们找不到她就要糟糕了!
孟裴见她紧张的样子不觉微笑起来:“马车送你回去吧,可以快一些。是回文府还是……?”
“我要先回货行巷,刘家精作木器的后门。”
孟裴便对前面道:“成然,走吧。”
文玹吃了一惊:“驾车的是成大人?”
孟裴低低笑了一声:“你没认出来么?”
文玹回想了一下,方才上车前她匆匆瞥过一眼,马车前的辕座上坐着个环臂抱胸的汉子,粗布短衫,竹编的斗笠斜斜地盖在他头顶,遮住了他大半张脸,但那下颌的形状还真和成然挺相似的。
她不由也笑了,向着前头道:“辛苦成大人了。”
成然回了句:“不敢当,文小娘子客气了。”
孟裴却道:“你就光知道成然辛苦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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