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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闱花 (米团子)


  陆菁送薛念出宫,狠狠的剜了一眼薛念,冷冷道:“你以后好好帮小姐看眼睛就好,不要再在她面前提起以前的人和事,免得她伤心。”
  被陆菁大眼睛一瞪,薛念不觉红了脸,逃也似的出宫了。
  出宫后,薛念先转去小南里的酒坊喝了半盅酒,确定身边没人跟着,才悄悄坐上马车出城去了。
  马车一路朝着凉山飞驰而去,最后在勿忘堂前停下。
  自从安王妃离世后,勿忘堂日渐落寞,当年跟着安王妃的王府旧人都各自散去,只剩下三五名守庵的姑子。到了如今,已是庵门紧闭,门阶上都落满了青苔。
  薛念让车夫将马车停在隐蔽的树荫后,再从后墙翻进去,来到了曾经安王妃的房间门口,推门进去。
  寂静的禅房里,靠墙的暖炕上躺着一个人,面容笼在幽暗的光影里看不真实。
  炕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个面容俊美异常的男子,只是神情冷淡严肃,听到声响掀起眼皮朝门口看了一眼,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微微上挑,瞄了眼薛念手中的酒壶,裂嘴笑了:“可是去我告诉你的那家酒坊打的酒?”
  说话的俊美男子却是胡狄太子萧墨,而炕上之人,却是被李修逼着自尽、‘死’在承乾宫的楼樾。
  原来,从楼樾抗旨不回胡狄后,胡狄王勃然大怒,萧墨主动请缨回大庸劝回楼樾。
  所以,在楼樾回大庸不久,萧墨也赶了过来,最后却是在承乾宫里救回了九死一生、只剩下一口气的楼樾……
  薛念将酒壶递给他,径直走到炕边掀开楼樾身上的薄毯,察看了他胸口的伤口,拧眉道:“世子爷今日怎么样了?烧退了好些日子,可人为何一直醒不过来?”
  说罢,伸手搭上楼樾的脉门,凝神为他诊起脉来。
  萧墨揭开酒壶喝了一口,淡淡道:“你今日进宫去看了苏流萤,她如今怎么样了?眼睛能治好吗?”
  薛念将手收回来,疲惫的在萧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眼睛看着床上双目紧闭的楼樾,唏嘘道:“唉,这两个人还真是多灾多难,明明是两情相悦的有情人,却总是不能如愿的走到一起。如今一个昏迷不醒,一个失明伤痛,就是我们这些旁人朋友看着都替他们难过……”
  萧墨苦涩一笑凉凉道:“身份所致,各负责任,自然就会有太多的身不由已……所以,有时候本太子倒是挺羡慕你,有一技傍身,活得潇洒自在,爱谁、不爱谁,一切都可以随自己的内心……”
  说罢,一向精神奕奕,潇洒不羁的萧墨竟是露出了一脸的疲累之姿来,复又闭上了眼睛,静静坐在炕前守着昏迷的楼樾。
  而正在此时,庵堂的师太过来敲门,告诉萧墨,庵堂外有一位姓萧的施主要见他。
  闻言,萧墨攸然睁开了眼睛,下一刻已是想到了什么,脸色一白,反应迅速的拉过薛念嘱咐几句后,这才出门去前院见客。
  勿忘堂的前院,茂盛的树荫下站着一名身形挺拔的中年男子,面容冷峻,不怒自威,竟是让庵堂的师傅们不敢近身。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声名远赫的胡狄王萧燃!
  而萧墨在听到师太报出‘萧’姓施主要见他时,心里已然猜到了是父皇千里迢迢从胡狄来大庸,如今亲眼见到那个一身威严立于树下的父皇,还是让他的身上浸出了一层冷汗。
  胡狄人重情重义,也最厌恨背叛者,所以楼樾的背叛,让父皇怒火冲冠。
  如今他不远万里亲自来到这里,萧墨心里生出了担心,父皇是不是不打算放过楼樾了?!
  就在萧墨为楼樾着急之时,胡狄王回头看到他,不等他上前行礼请安,已是环视了一圈小小的庵堂,幽然道:“这就是……他母亲一直居住的庵堂?”
  萧墨一怔,下一息已是明白,父皇说的是楼樾的母亲——安王妃!
  他恭敬道:“是的,据说师太在皇兄很小的年纪就搬离了安王府,一个人在这勿忘堂一住就是十几年……”
  “勿忘……勿忘……”
  胡狄王将这两个字反复在嘴里轻轻呢喃着,埋藏在内心深处的一丝情谊却是慢慢的渗透出来,充盈着他成为帝王后,日渐冰冷疏离的心。
  掌年握剑的粗粝手指抚上同样粗糙的树干,胡狄王缓缓道:“听闻,她是被安王亲自踢下山崖活活摔死的?!”
  萧墨见父皇进来开始,问的一直是安王妃的事,心里稍稍放松半分,不由抬手指向远处那道笔直如线的山崖,沉声道:“就是那处名横梁的山崖,安王妃因与父皇旧事被安王发现,被安王削断筋脉踢下了山崖……”
  握树干的手骤然一紧,胡狄王深邃的眸光暗下去,冷冷道:“安王楼誉,也亏得他死得早,若是落进朕的手中,他就不是万箭穿心而死这么简单了……”
  说罢,胡狄王收敛起自己的情绪,冷冷向萧墨问道:“他如今如何了?”
  萧墨小心道:“皇兄就在后面的禅房,情况……却是不太好……”
  从楼樾绝决背叛胡狄重回大庸开始,胡狄王恨得咬牙切齿,竟是不顾身份,千里迢迢的从胡狄来到了大庸,亲自来了结他。
  胡狄王对背叛之人从不手软,那怕是他的亲生儿子!
  可是,气势汹汹而来,在得到他自尽的消息时,胡狄王心里的气恨又变成了愤恨,恨他为了一个女人,竟是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
  而如今站在这方幽静僻冷的庵堂里,他的脑海里蓦然想起了十几年前那个清丽出尘的美丽女子来。
  当年,在那间点了催情香的东宫偏殿里,像胡狄王这样心智坚定之人,若是不动情,那样的催情香或许不能让他完全情迷……
  而若不是对安王妃有情,胡狄王更不会在事后,让人给安王妃送去了代表胡狄半壁江山的两块玉牌……
  所以,来到安王妃住的这房小小的庵堂,想着庵堂的名字,胡狄王满心的怒火瞬间就被这里的清凉浇灭,再得知楼樾的情况不好,心里一紧,当即甩开步子随萧墨去了楼樾的屋子。
  看着面色苍白静静躺在炕上的楼樾,胡狄王心里一痛,看向垂首站在一边的薛念,冷冷道:“听说你是大庸的神医,还是他的朋友,为何却救不醒他?”
  薛念沉声道:“大皇子刺下去的那一刀离心口只差半分,心脉受损严重,所以……只怕是凶多吉少……”
  “带他回胡狄,我们那里多的是神通的巫医,一定能救活他!”
  胡狄王看着床上的楼樾,眉头紧紧拧起,想也没想就对萧墨吩咐道。
  闻言,萧墨一惊,连忙道:“父皇,皇兄胸口的伤口还未痊愈,而回胡狄的路途遥远坎坷,实在不利于皇兄养伤,不如等他病好后再回胡狄……”
  薛念也连忙道:“只要留下大皇子,我还有三分把握能救醒他,若是一路舟车劳顿,大皇子更加活不了了……”
  听了他们的话,胡狄王神情中闪过迟疑,冷冷道:“若是将他留在这里,他始终会忘记不了那个苏流萤,所以……”
  然而不等胡狄王把话说完,炕上的人突然睁开了眼睛,眸光茫然看着眼前的一切,等看到了站在炕前眸光着急的看着自己的三人,楼樾心里一滞,片刻后才艰难吐字道:“我……竟是没死么?!”
  见他醒来,三人都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胡狄王冷峻的面容不觉松驰下来,而萧墨和薛念在高兴的同时,心里又生出了新的担心——
  他们担心楼樾一醒,胡狄王更加会坚持带走楼樾。
  若是他愿意跟胡狄王重回胡狄还好,若是他不愿意,却要如何是好……
  夏日的横梁上,山风凉爽,甚至对像楼樾这种刚刚能够起床的病人来说,是有些凉骨的。
  胡狄王负手站在山崖边,眸光看着下面深不见底的山崖,冷冷道:“你的母亲惨死在这里,这里如今只有你的仇人,你的亲人都在胡狄,你为何还要执意留在这里不走?!”
  楼樾苦涩一笑道:“因为这里曾经也是我的故土!”
  “在不知道父皇是我的亲生父亲之前,这里就是我的故土,是我生活了二十五年的地方。就算如今一切都改变,也无法将这一事实抹灭……”
  “你是在怪父皇没有早点寻你回胡狄吗?”
  胡狄王回头看着脸色苍白的楼樾,叹息道:“在墨儿告诉我一切事情之前,父皇并不知道你的存在……若是早知道,父皇一定早早的就接你与你母亲回去了……”
  “儿臣并不是怪父皇!”
  楼樾不顾身上的伤口,咬牙在胡狄王面前跪下,恳切道:“儿臣只是希望父皇看在这片土地曾经是儿臣的故土,不要对它进行践踏……而母亲在这里生活了几十年,同样将这里当成了她的第二家乡,她的骨灰也埋葬在这里,儿臣不希望胡狄的铁骑惊扰到她的安息……”
  楼樾最后的一句话却是让胡狄王挺拔的身子微微一颤。
  他眸光平静的看着山下成片的山川河流,久久没有回答楼樾的请求。
  他不开口,楼樾就一直跪在他身后不起身,父子二人间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良久,就在楼樾快绝望之时,胡狄王终是徐徐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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