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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为谋之徽京旧事 (奕浅)


  玄旻眼波不似以往平静,他看着太后的眸光里闪动着对过往的追忆,在他一向阴鸷沉默的脸上留下了不同以往的悲伤,这自然令太后随之感伤起来。太后逐渐平复了方才的怒意,上前拉起玄旻的手,语重心长道:“你母亲不在了,你又跟你父皇心存芥蒂,你就只剩下皇祖母了。哀家现在年事已高,想来也撑不得多久,能护着你的日子也就该倒着数了。哀家现在只希望你能在朝中有一席之地,不至于等哀家百年之后你再受人欺凌。”
  “太后心意,孙儿明白。”
  见玄旻有了接纳之意,太后即刻肃容郑重道:“你既然明白,就按照哀家说的去做。你父皇那里,哀家会替你说情的。上回齐济的事原本也有些为难你,这次永安寺的事你可不能再有半点差池,明白么?”
  “孙儿谢皇祖母。”
  玄旻这一声皇祖母令太后为之动容,不禁上前将他抱住。她因感念瑶姬而潸然泪下,适逢又有雷声传来,将她对瑶姬的念想都震了出来,她便与玄旻道:“再与哀家说些你母亲当年在梁国的事,哀家当真想她。”
  玄旻点头,这就扶着太后回去落座。祖孙二人又说了一会儿话之后,玄旻告辞离去,才到宫门口就被请去了太子府。
  玄旻以为自己与景棠的关系已不用隐瞒,这就冒雨上了太子府的车,并不在乎是不是有人从旁盯着。
  玄旻到达太子府后由侍者引路到了水榭,稍后见到景棠,玄旻只看他红光满面,像是遇见了可喜之事。
  景棠拉着玄旻入座,一面朗声笑着一面给玄旻斟酒,心情好得犹如三月春光,丝毫不受如今秋雨的影响,道:“万事莫急,先干了这一杯。”
  见景棠举杯一饮而尽,玄旻也只得满饮,心里却已经有底,只是没有立刻点穿罢了。
  景棠随即再为玄旻倒酒道:“我是当真听见了天大的好消息,也就等不及要跟你说了。”
  玄旻沉声,作洗耳恭听之态。
  景棠又饮了一杯后道:“付易恒的案子父皇已经定了,明天朝会就宣布。”他伸出右手一掌斜劈而下。
  玄旻当即明白了景棠的意思,略略点头道:“如果只是这样,只怕还不足以令大哥直接将我接来太子府。”
  景棠笑叹道:“付易恒一死,西南的兵权究竟到谁手里,还不是显而易见的事么?”
  玄旻拱手道:“恭喜大哥。”
  景棠忙摇手推辞道:“可不是我握着兵权在手,六弟你道错喜了。”
  明知景棠不过得了便宜还卖乖,玄旻也不戳穿,只点头道:“确实是我失言了。”
  景棠又连着喝了两杯,玄旻也就跟着饮了一些,见他又有些忧心忡忡便问道:“才有喜讯传来,大哥为何又现忧色?”
  景棠看了眼玄旻道:“今天御书房里除了传来好消息,倒也是有件不知好坏的事一并传了出来。”
  “大哥但说无妨。”
  “永安寺要重修的事,你该是听说了吧?”见玄旻默认,景棠又道,“原本这些事都该由工部去,是不是?”
  玄旻深以为然。
  “然而新任工部尚书跟侍郎居然全都告了病,工部的其他人也都跟约好了似的,抽不出个能主持的人,你说是不是怪事?”景棠盯着玄旻,表情莫测道。
  自从上次复桥事件之后,整个工部甚至是六部都在今上圣谕之下经历了大洗牌,原本由景棠暗中主导的工部职权旁落,现今在工部中供职的重要官员与他的关系都不算亲近,所以突发这样的状况,令他颇为担忧。
  “工部在六部中虽不是最重之位,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是有人要在其中做文章,我以为这矛头指向你的可能颇大。”景棠断言道。
  玄旻起身假意诚惶诚恐道:“大哥救我。”
  景棠让玄旻归座才继续道:“我今日直接将你接来太子府,就是让有心人知道你是我的人,他若真要动你,大约永安寺的事你是逃不了了,只要看究竟是谁先开的口,也就能够明白了。”
  “大哥原来是引蛇出洞。”
  “也不一定,只是要辛苦用你作饵。我想错了是最好,如果当真有人要对你我不利,我们也就可以有所察觉,早做提防。”景棠一面假意安抚一面暗中得意,想来当真有人要与他为难,玄旻尚且能为他先挡一枪,也就让他有自保和反击的时间。

  ☆、第七章 锦囊巧收将 秋雨初乱佛(四)

  玄旻回到清王府时见闻说神色异样,他正要询问就见闻说一直望着偏苑的方向,他当即明白过来,这就朝偏苑过去。
  闻说发觉玄旻此时的脚步就跟这不断的秋雨一样有些急切,但他身形尚稳,也就看不出多少与过去的不同,但最终在最后一个拐角处,玄旻停了下来,闻说也不得不止步。见玄旻朝自己打个退下的手势,她便就此离去。
  灵徽自从去了唐绍筠身边就从未回过清王府,日常都是靠闻说传递消息,今日她突然回来出乎玄旻的意料,所以在他知道灵徽身在偏苑的刹那间,他觉察到心底久违的惊喜,这远比当初他得知自己终于能够离开梁国的消息还要令他兴奋得多。
  灵徽听见脚步声而回头,与玄旻隔着雨幕相见,秋雨将两人之间的空间填满,雨声也令他们无法在这样的距离中交流。
  玄旻顺着回廊走入亭中,注视着终于清晰了的灵徽面容,像是有些陌生,却因为她眉间的清冽而寻到了熟悉的感觉,开口问道:“发生了什么事让你亲自回来?”
  “唐绍筠去了云丘。”灵徽道,“是靖王的意思,去了有几天了。”
  “闻说居然都没回报。”
  “闻说每天要帮你暗中处理那么多事,不可能事事都顾及到,更何况唐绍筠走得很隐蔽,几乎没人知道。”
  “你为什么现在才来告诉我?”
  “他走得很匆忙,当天从靖王府出来就立刻去了云丘,我都没来得急跟他打上照面,只是后来听下人含糊其辞地说是他出去了。我以为是哪里的生意出了问题,他赶着去解决,今天才从别人口中问出了……”
  玄旻一把扣住灵徽手腕将她拽到跟前,眸色深沉,道:“你不如把谎话编得再好些才来跟我解释。”
  不知是不是玄旻回来时身上沾了雨水,这会儿他的掌心都还有秋雨微凉,眉发也有些湿润,灵徽看在眼里只觉得这水汽凉薄加深了他本就冷冽的神情,看得她心思一沉,道:“我就是故意晚些再告诉你,看看一向都自以为运筹帷幄的你在没有及时了解情况之后会怎么做?”
  玄旻手上的力道加重了一些,灵徽吃痛遂低吟了一声,她却不肯服软道:“唐绍筠走之前只告诉我是靖王让他去处理这些东西的,至于具体要怎么做,我没问,他也没说,现在过了这么久,我想他大概已经做完了。”
  “当初山长水远的齐济都在我的意料这种,何况现在一个云丘?”玄旻微微松开手,看着灵徽手腕上已经被自己拽出的红印,心情莫名好了起来,再看向灵徽的眼光随之暧昧起来,道,“既然难得回来一趟,晚些时候再走。”
  他的手将要搂住她的腰,灵徽敏捷地将他推开,在这眨眼之间,她蓦地感受到心跳的异样,然而玄旻在她视线中的模样依旧冷俊。她不由按住起伏的心口,也按到了胸口的那一块玉坠,最后抬起头恼怒地盯着玄旻,比起方才相见时的情形,现在的他们之间的不互相让更要明显许多。
  灵徽在玄旻的注视下蒙上面纱,戴上风帽,转身要走时再与他道:“靖王与许多商贾都有私交,从他们那里拿过不少好处,在建邺之外有一些私宅和私产都是通过钱庄另外的户头记录的。”
  这是她在过去帮唐绍筠处理商务的过程中自己打听与摸索得到的讯息,虽然没有得到明确的肯定,却也八九不离十。西雍通过另设钱庄账户存放非法所得,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有一些正是通过唐绍筠的手去办的,而唐绍筠对她并没有刻意隐瞒,所以她才能从蛛丝马迹中寻找到线索。然而这一次唐绍筠突然离开建邺的目的却令她百思不得其解,她找了几天的线索也毫无头绪,这才来找玄旻,顺便将靖王私底下的勾当也都一并告知。
  灵徽走得毫不犹豫,那身影罩在宽大的斗篷下好似日间出没的幽灵,转瞬便消失在回廊的尽头。玄旻望着雨帘之后已经不见了灵徽的空墙有片刻失神,雨声搅得他有些心烦意乱,他便不想留在此处,就此提步从另一处走了。
  回廊暗处,白色斗篷下却有一双黑瞳将玄旻离去的背影映在眼帘中。雨声杂乱也让她无法安宁,她也不知自己为何一定要亲自回清王府告知这一切,只是忽然想回来了,又恰好有机会就索性任性一次。见到玄旻的那一刻,她心底忽然有一个声音告诉自己,这一次并没有白回来,然而就连她自己都不明白这样的心声究竟有什么意义。
  闻说善意的提醒让灵徽从已经飘远了的思绪中回了神,她就此立刻离开了清王府,没想到在唐府门外见到了恰好回来的唐绍筠。
  灵徽偶尔会去茶庄饮茶,今日也是借着这个由头出去再暗中去了清王府,所以听见唐绍筠询问的时候她也是这样回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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