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贼攻不下城,毁了大坝淹死两城百姓!”
“那蛮贼兵军杀光全村几百口,连一岁小儿都不放过!”
……
逃难百姓咬牙切齿,一口一个蛮贼,而他们所说的罪恶滔天之人就是赵墨。这都是卿卿不知道的事,自入了宫后她与世隔绝,好比关在一个笼子里看不着也管不到他的作为,可这笔笔血债让她觉得难辞其咎,只怪当初没能劝住赵墨,让他别再错下去。积郁成疾,行了一半路她就病急走不动了,萧清只好帮她安排住处,说办完丧事再来接她。
夜深人静之时,卿卿辗转难眠,她拖着病身走到窗边倚栏望月,这月升之处应该靠近西夏,是赵墨所在的地方,本以为不会想他,可一天过了一年、一月过了一月,他就如同身子里的血,无时无刻牵扯思念。相思如病,无药可医,心中缺掉的那块始终在痛,卿卿想要回头,恨不得插翅飞走,然而真的回到那里她又能做什么?眼睁睁地看着他娶别人为妻;看着他与别人儿女成群?“常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既然他忘了,既然她给不了他想要的,挂念于此又有何用?卿卿无奈苦笑,心中之痛也渐渐平复,她慢慢踱回榻边躺下,随后侧首看着旁边空枕喃喃自语。
“我睡了,你也早些歇息吧。”
夜未央,微风入窗犹如絮语拂过耳侧,半梦半醒间赵墨似乎听到了,他立即从案上直起身,回头看向门处。屋内无人,案上烛光摇曳不定,“噼啪”一声,烛芯爆星,猛得一亮又恢复昏暗,期盼也随之沉寂。赵墨敛了嘴角浅笑,愣愣地看着手中绢帕。“常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这两行小字触目惊心又令他无地自容。怎么能忘了呢?赵墨心如刀绞,一点一点将绢帕捏紧,他想着最后一次卿卿和他说的话,可是想了半天空空如也,他竟然一点儿也不记得。那时他的心在哪儿?是想着一万兵马还是念着即将要夺的江山?或许那一天她就想走了,他做了无数错事,可是仍看不清她眼中的失望之色,她明明在哭,他却听到她在笑,所以她离他而去,干净得好似从没来过。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赵墨追悔莫及,心如刀绞却无力挽回,他将手中绢帕贴上心口悲戚唤道:“好妹妹,我知错了,没有你我活不下去……”不知不觉一滴清眼染红了帕上孤鸳。
这话说得很轻,但仍被立在门外静候的董忆听见了,丹兰公主已到多日,可赵墨整日躲在玉宫不出,虽说卿卿走了让人意想不到,但从另一面而言何尝又不是件好事?赵墨也不能光顾儿女私情而忘了肩负重担!董忆左右思量,最后咬牙闯门而入。赵墨听到动静起身走到门处,董忆见他过来便甩下衣摆双膝跪地拱手施礼。
“殿下恕罪,殿下多日未出,臣疑心担忧。”
撇开其它不说,董忆的确是忠心耿耿的良将,征战之时多次救他于水火,曾经还当着众将面戏谑道:“二哥不娶,我也不娶;待他有妻,我才成家。”结果被陈旦笑话一顿,有次趁他醉酒故意塞上一异族女子,随后就有了小董忆。那女子可是异族将军的女儿,董忆无奈只好娶她为妻,但他所说的那句话赵墨一直记得。
董忆进门,赵墨就知道他要做什么,然而他已无心情与他商议国事,更没心情去娶丹兰公主,所以在董忆出口前,他抢先问道:“有找到卿卿吗?”
董忆一愣,深吸口气后摇头回道:“回殿下,没有找到。”
“那你走吧。”赵墨宽袖一挥,转身往内室走去。董忆忙不迭又道:“不过,殿下丹兰公主已来多日,你闭门不见实在失礼,更何况丹兰可汗等着大婚,若是你……”
“走吧!”赵墨冷声打断,接着任凭董忆苦口婆心里面都没有动静。董忆无奈,只好起身退出门外,思量着该如何安顿好丹兰公主,安抚好虎视眈眈的丹兰,既然赵墨已走到今日,他又怎能什么都不顾呢?!
第145章 终于有人肯娶她了
萧老太爷过世本是攻占好时机,但赵墨未动一兵一卒, 人也不知去了哪儿, 西夏与丹兰联姻没有音讯, 这不由让人胡乱猜测。萧清走了二月余, 卿卿安分地留在小宅中静养,如今她无处可去, 哪怕有地方躲也跑不出几步路,青洛留下的药方已无大用处, 她以酒泡罂粟整日醉生梦死, 本是最不想变成爹爹那副德性, 可越是痛恨就越是相像。
大概萧清心有挂念,一办完萧老太爷葬事就急赶回来, 下马时已经夜深, 他洗去一身风尘换上干净衣袍后才到卿卿房中。卿卿刚喝下罂粟酒正迷糊躺在榻上, 有人靠近她也不知不觉。才过了两月,人又瘦去一圈, 鲜活神采也似慢慢消去。萧清在榻边站良久,本来不想惊动可他还是忍不住轻握住那只纤细小手。卿卿轻颤, 慢慢睁开惺忪双眼,一见是他不禁莞尔。
“回来了?”她醉眼朦胧,张嘴便散出酒气。萧清拿起矮几上的酒壶掀开盖扫了眼, 壶内滴酒未剩,底下还摆了几只空壶。他轻轻放下手中物,凝视她苍白如霜的病容笑着道:“想你了, 所以急着回来。”
这语气温柔似水,让她想起许久未见的那个人,如今他在哪儿?在做些什么?思念渐深,眼眶也随之发烫,卿卿故意侧过身去以背相对。
“一路赶来定是累极,你早点歇息去吧。”
萧清不语,过了片刻便传来衣衫摩挲之声,卿卿闻后断了思绪,两手不由捏住被角,紧接后背蓦地一凉,似锦衾掀起,她感觉到身侧动静,心跳得如小鹿乱撞,萧清极平常地躺上她的绣榻,随后侧过身去小心翼翼将她拢入怀中,将胸膛贴上她冰冷后背。榻上冷如寒窑,这突如其来的舒服暖意倒令她措手不及。
“死人都比你暖和。”萧清戏谑,边说边搂得更紧。卿卿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淡香,这香气清雅似兰极其熟悉,似乎正说身后人仍是当年的那个他,那时的萧清不会害她,反而是道护身符能替她去难挡灾,这淡淡香气使悬在半空的心归至原处。萧清察觉到她放下戒惫不由轻笑,满心欢喜地抱得紧紧,随后贴上她一头青丝轻嗅起茉莉花香。
“这次回去找到不少好玩意,记得我们一起放的纸鹞吗?还有赢来的花石子,这些我全都带来了。待你身子好些我就在院中搭个秋千然后去放纸鹞,你看如何?”
“好。”
卿卿回得有气无力,体内涌来的痛又令她打颤发抖,萧清见状连忙起身倒上杯罂粟酒端到她面前,罂粟解痛却有毒,她饮鸩止渴乐此不疲。喝过酒后迷糊睡去,一觉醒来天已大亮,卿卿体内的疼似乎轻了些,萧清唤来婢女替她洗漱更衣,随后亲自为她挽发梳妆。他身为贵公子,衣来伸手食来张口,伺候人的事从来就没做过,看发髻被他弄得怪模怪样,卿卿哭笑不得只能让他别再添乱。
“我和他,谁好?”
萧清轻呵一口钿背鱼胶,小心贴上她眉间,梅花红掩去那点朱砂疤,浓淡皆相宜。卿卿垂眸思忖,本想说“你”可违心之言始终脱不出口。
“这个没法比。”她莞尔。
他一本正经地又问;“为何?”
“就是没法比。”
萧清听后略有不悦,接着半天都没踪影,而入夜之时他又嬉皮笑脸地要爬床,这看似亲昵可他始终没逾越那道坎。光阴如梭,有他相伴卿卿似乎忘了还有一个情深意切之人,她与萧清吟风弄月、把酒欢歌,将凡间俗事抛至脑后。萧清极其所能,奉上锦衣华食,想着法子逗她开心,不过每当她独处,她都会望着西北方出神,秋眸盈盈若有似无含着一汪伤愁。
四月初八,萧清将她带回华州,此处离赵墨地界只有一线之隔。一大清早萧清兴高采烈地拖卿卿起床,说是春色尚好,应当泛舟。卿卿被他催得心烦,无奈起身换上锦衣长裙,好素净的她如今专挑艳丽之色,坐在镜前打扮得光彩耀目,萧清耐着性子候了许久,茶斟了一盏又一盏,听到帘后有了动静,他便放下玉杯起身上前,见到绰约之姿、倾城之色,他笑逐颜开轻叹道:“唉……真是没白等。”
卿卿嫣然一笑,眼波流转间娇色更浓,萧清携起她小手、轻扶其玉臂小心搀扶,出府之时忽闻嘈杂之声,只听有人大骂:“她就是淫/妇、狐狸精,她和姓萧的都行过苟且之事,我看到了……看到萧大公子在她房里做那档子事!我看到了!”
这话骂得响,随行侍者刷白了脸色,卿卿闻声望去,见角落里一女子披头散发,她眯眼想要看清那人模样,几个下人忙不迭地将人拉走,疯颠的狂笑杂夹几句含糊不清的话,听着就像将她扒皮揭骨,赤裸裸地扔在众目之下。
“那人是谁?”
细想那声音耳熟得很,模样很像绿悠,问起萧清他却摇了摇头。“不知是谁。”
卿卿闻后忍不住回眸,那人已没了踪影,旁边侍从很是尴尬,心惊胆颤地怕引火上身。卿卿波澜不惊,好似挨骂的不是她,萧清加重手上几分力道,拉着她笑着说:“别顾这个,车已备好,我们快些去。”话落,他便急不可待地引她上车。约过一炷香的功夫,马车停在了湖边。此处春色怡人,远眺青山如翠,近观碧水如镜,四周守卫重重,见到萧清连忙让出一条道儿来,留出登舟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