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墨愕然,低头看去小妹正抓着他的手,就如儿时那样紧得毫无缝隙,心中恨意顿时化开了,他欣喜若狂地抱起她直奔营帐。这奇事出现,青洛连忙收起惊讶紧追其后,天上仍是雷鸣阵阵,忽然有人大叫说看到神龙,话音刚落一堆人齐齐抬头望去,电闪雷鸣之间影影绰绰,那神龙腾云之处正是西夏。
天突然暗了,朦胧之中卿卿能感觉到,她气若游丝,混身无力,想要睁眼却丝毫不能动弹。就在刚才她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里看到了许久未见的娘亲,娘亲怜爱地搂着她说了很多很多话,可是她一句都没听到。剧痛如尖刀插入她的梦里,她痛醒过来又乏力地昏了过去,眼前突然出现了一条甬道,道的两旁是无边无际的花海,那些花儿没有叶子,红得就像血一般。
“卿卿,来,快和娘走。”娘亲就在不远处招手,仿佛儿时唤她吃饭那般。卿卿心中腾起一股暖意,兴高采烈地朝她奔去,然而没跑多久她蓦然想起落了样东西,摸了全身寻遍不着,她想不起那是什么,但的的确确珍贵异常。
卿卿回头看到一个光点,慢慢的这小点晕染开来吞噬了周遭的黑暗。那里站了个人,她眯起双眼细细分辨却想不起是谁。娘亲不停催促,她被那抹身影吸引,不知不觉往那边靠近。
“你是谁?”卿卿挡着额头问道,光实在太亮无法看清那人的容貌,而这般轮廓似曾相识。片刻,那人突然伸出抓住她的胳膊,卿卿怕极,不由自主挣扎起来,回头叫着娘亲让她来救命。娘亲提起金丝裙摆匆忙跑来,那人用力一拽将她拉入白光之中。胸腔像被人活活撕开,卿卿蓦然惊醒费力喘息。眼前无数影子晃动,她终于看清那个死拉着她的人——是哥哥。
“卿卿!”赵墨见到小妹睁眼顿时万分欣喜,然而卿卿只是扫了他半眼又昏死过去。欣喜转眼消逝,他想叫醒她可又不敢,谁曾想到原本活蹦乱跳的人儿回来时伤痕累累奄奄一息,他实在接受不了,怒愤正随热血翻滚倒涌,每吸口气都烧得他无比心痛。
“没事了,醒了就没事了。”青洛如释重负,他低头看看手上鲜血,然后又看下卿卿脖上的那道缝过的血线。赵墨似乎不太相信,他始终紧握着小妹的手不肯松开。卿卿身上印着无数道鞭痕,还有那点点烫印,无一不触目惊心,他想知道发生过什么,这笔帐又该找谁去算,可细细想来,罪魁祸首是自己,是他没有照顾到妹妹,是他让她落到了那群畜牲手里!赵墨咬牙切齿,口中渐渐弥漫血腥,他将这苦涩吞咽,告诫自己千万要记住!
赵墨的一举一动青洛都看在眼里,别说是他连他自己都忍不住心中戾气,想找那群人好好问问,一个弱女子值得他们动如此大刑?!一开始他并不知情,而今日看到徒弟身上的伤这才明了,鞭痕深浅不一,说明几乎每天都要揍打,而那点点红斑分明就是被烫的,很难想象她是如何熬过这段日子,又如何从那处逃出来。若不是交于她的救命铜板落到乞丐手里,或许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徒弟正在受难。
“没事了,你守了这么久也该歇息了。”青洛硬忍怒意,伸手拍拍赵墨肩膀,此时并非火上浇油的时候,他想他的愤懑定是比自己更深。赵墨无动于衷,犹如僵掉般坐在床沿,他希望能见到小妹醒来,真真切切地唤他一声“哥哥。”
“多谢前辈,在下实在感激不尽。”赵墨滚了下喉结,看似艰难地吐出这么句话,青洛疲惫地扯下嘴笑走到盆边将手洗了洗,盆中清水转眼成红,又往他眉宇上添了几分哀色。
“先别谢我,实不相瞒,你妹妹得了病。你看,她的血都结不住。”青洛很想对他说,可话到嘴边他又吞入腹里默念了遍。其实他很想将卿卿的病症告知,若不是在此之前卿卿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他先别说,或许他早就捅出去了。卿卿得的是血症,翻遍医书无药可医的不治之症,想来不由可笑,他不老仙竟然对自已徒儿之疾束手无策,真是丢脸面的事!
“我要带徒儿走,在这里她好不了,我必须要带她回次西夏,这样才能救得了她。”青洛一边垂眸思忖一边拉过架上干巾将手擦干,虽说有个法子但他心里没底,因为这套土方医书上并无记载,而且也不确定那人肯不肯帮忙。
好不容易相逢她又要被带走,赵墨急了,忙说:“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青洛断然拒绝。“你得守在这儿,把城门守死了你才对得起你妹妹,也对得起跟着你的那帮子弟兄。既然你选了这条路,你就得受得住,这便是因果!”
青洛话说得犀利,一针见血。赵墨顿时哑口无言,犹如泄了气般缩了缩身。这真是因果吗?莫非在他失手杀父时就埋下了种,然后浇了一路鲜血才结出如此丑恶苦涩的毒果。他愿意承受,可卿卿不应该落得如此啊!想来,赵墨心有不甘,若不是父恶在上,他怎么会错下杀手?若不是萧家欺凌,他又怎么会掀起血腥?这些都是他们欠他的,他讨回,理所当然!
“什么时候走?”赵墨低问。
“再过几日,待卿卿醒了。”
“那劳烦前辈了。”
赵墨出奇平静,看到小妹憔悴病容,他终究还是软下了心,如今敌军就在不远处,城门岌岌可危,他得留在这儿替妹妹守着门,这样她才能把伤治好,待她身子好了,他就替她找个地方安顿,若是卿卿想要归隐,或许……或许他会答应。正当想得入神,外面突然有人来报。
“报!报将军!敌军进犯!整整十万大军!”
第112章 兄妹重逢,合力退敌
敌军进犯,连喘息的机会都没给, 或许萧家知道卿卿已经逃回这处, 所以才迫不及待想斩草除根。这么多天赵墨劳心劳神, 更因小妹的事而伤了元气。他疲惫至极, 突然十万兵马压近,恐怕铁人都撑不住。
赵墨没有多想, 打起精神整装提剑,出门时他依依不舍地握起卿卿的手, 放在唇边低声喃喃。一身戎装太多重担, 他想陪在小妹身边却又不能放下整座城的百姓, 这就犹如青洛所说:“种什么因,得什么果。”
面对赵墨款款情深, 青洛五味杂陈。若说伦理, 此二人定遭天谴;可要说情, 在他看来无人能及,这般畸恋说不上是好是坏, 可看着只觉得可怜可叹。侍将不停催促,赵墨只匆匆说了句“麻烦照顾”就大步离去, 不稍半刻金鼓齐鸣,又是一场不见天日的厮杀。
江山多娇,底下皆枯骨。青洛惯作闲云野鹤, 从不沾这混浊半滴,若不是徒弟在此,他早就抽身离去, 哪会呆在这处遭罪。过许久也不见人醒,青洛便轻撩起卿卿衣裳,想细验那道道伤疤,这有些伤能愈合,而有些怕是这辈子都抹不去了。无意间卿卿猛地一抖,极为惊恐地睁开双眼放声大叫,她就像疯子抓挠拍打,青洛只好以臂挡面,连连哀叫:“徒儿!莫打我脸!”
卿卿不听,一把将青洛手臂上抓出几道血痕,青洛折腾不过这头疯牛,只好再拿出袖中迷香将她给迷倒。这一招屡试不爽,卿卿一闻就软绵绵地倒在榻上比兔子还乖。她就像绷紧的弦稍稍一触就会断开,青洛自然明白,他软了语气轻言道:“别怕,师父在这儿。”
卿卿没法说话,只是瞪大眼睛惶恐看着,过了一会儿或许发觉真是师父,她才如释重负地深吐口气。
“徒儿,我把你送回来了,不用再担惊受怕。”青洛又道,听话这话卿卿才留意到此处的不同,她睁着双眼恍然如梦,魂魄似乎仍留在梦中没有回来。窗外铁甲铿锵,厮杀叫嚷不绝于耳,为何不见哥哥?卿卿顿时害怕,挣扎着想要起身。青洛连忙伸手将她按住,小心嘱咐要好好歇着。
“青洛前辈!前辈!”这时,有一小卒急急跑来,停步在青洛面前拱手施礼气喘吁吁。“前辈,将军请您快些离城!马已备好!”
怎么了?青洛心头一紧,瞧他这模样定是战事受挫,这十万大军压近,也不知他们能不能抵住。
“好!辛苦你了!”青洛点头,那小卒来不及回礼就急忙跑开,像是挨家挨户告知百姓撤城。战事如火,这情形着实不妙。青洛也不在意军情如何,理好包袱就准备带卿卿离城。卿卿服下那颗还魂丹,元气稍有恢复,刚才听到小卒来报,她也万分着急,没想到回来之久未见上哥哥又要离去,青洛只劝她快些整装,以免让她哥担心,要知道临阵顾忌太多反而不利。卿卿听后无奈点头,穿好衣裳在师父的搀扶下走出房门。城内楼空大半,仅存无几的百姓也在陆续撤城,原先的热闹地方如今萧条无比,除了匆匆过道的兵马没半点昔日之气。
“败了!我们要败了!”不知是谁在叫嚎,卿卿侧首望去只见城门处浓烟滚滚,敌军厮杀声仿佛就在耳侧,随时随地都会冲进来。伤兵相互挨扶挪到旁处随地坐下,而过去增援的军士绝不比受伤的多。看这模样恐怕难撑,若是兵败这西夏也就毁去一半。
哥哥就在那处!卿卿望着远点那抹烟灰心如刀绞,怕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相逢,想来觉得不甘,她不顾伤病在身,突然跨上马儿拽紧僵绳舞起长鞭,一声轻叱卷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