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也摇头:“都说这哥儿是个做买卖的人才,还当去了书院能沾点书香气呢,哪想到反算计起读书人来了!”
大太太也笑:“是个鬼灵精的。我们栐仁不及他一半的精明。”
二太太却对傅清溪道:“你要不乐意做,就别给他做了。你自己不好开口,让你舅舅同他说去。你们年下也要分班备考,哪里有功夫应付他这些事儿!”
老太太也点头。傅清溪笑道:“还好,我学数术,只在书上那些还是浅了。如今能得着些真的买卖账目看看,也有好处。董九哥虽拿来了这许多,倒没叫我一气儿看完,我慢慢看着,还是以考试为重,舅母放心吧。”
许氏听她这么说了,点头道:“你是个肯用功的,总会得好处。”
傅清溪一笑:“先生说了,笨鸟最好还是先飞。”说的大家都笑起来。
越萦却忽然道:“买卖人讲究有来有往,傅妹妹替董九枢这般费劲,难道他那儿就没什么补偿?”
傅清溪道:“因当日说起来时我就一口应承了,却是没来得及谈条件。”
越芃噗嗤笑出来,指着傅清溪道:“瞧瞧,好不懊恼的样儿!下回记得有事儿先问问你三姐,省得这会子知道了又没法子,可多少难受!”
太太们也笑起来,四太太道:“得了,董家那小子,要从他手里要掏出一个铜子儿来,你得先给他一两银钱才成!你们还是省省吧,没赔上就算不错了。”
三太太问她:“你怎么知道得这般清楚?”
四太太道:“他爹就这样,从小到大,我大哥也不晓得吃了董家大爷多少亏!听说这董九儿最得他老子疼宠,号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能是省油的灯?”
那董家家主早年也是风云人物,几位太太们一听这话,便都笑起来,连老太太也想起一事,说给大家取乐。
刚一入冬,分班备考的事儿就定了。书院里的先生们商议了一回,若是只几个先生们自己出题,恐怕与春考有差,倒不如混到大书院附学的联考里去,到时候把成绩摘出来,分班也好用,对两年后春考也有助益。
因着先生里头有王家的供奉,只等几家都同意了这个法子,便去同天峦书院的附学商议,不过两日便得了回音,道是十一月中一同去附学书院内参考。
先生们把这话在书院早课上一说,底下跟炸了锅一样。
“不是说好不排名不考试的?怎么又不作数了!”
“那日若是身子不爽利,去不成可怎么说呢?”
“去同附学的人考?那我们哪里考得过?!”
“我能不能只考古仪?旁的我可不会!”
上头翟教习等底下纷乱过了,才缓缓道:“此回参试只为了给各人心里打个底,并不会参与他们附学的排名。咱们只是要用那个成绩来做分班,看各人适合读什么,往后又该如何学。”
听说不用排名公开,总算松了口气,又有人道;“要分班又何须考试?咱们都自己选了不就成了?”
翟教习淡淡道:“要考试,还要看平日里各科的作业,并是不想读哪个就读哪个的。若是实在没学好,便是想读,只怕也读不了。”
底下立时没了声息,教习也不待众人再度反应,喊一声“上课!”便开始了这一日的课业。
午间歇息的时候,越家几个聚在了一处,柳彦姝问道:“什么叫想学也不让学了?难不成这女学还不让读了?”
越苭几个也不知就里,倒是傅清溪约略知道一点,只是她也不十分清楚,怕随口说出来经不起追问,便索性也缄口不言。
越芃道:“恐怕是要按着能耐来,毕竟我们先生人数有限,只怕是有希望进书院的便着力培养,实在不成的便混日子了吧。”
越芝一脸忧虑道:“这是说我们这样学的不好的,便不管了?”
越苓却笑:“那可太好了!往后来不来是不是也由着自己了?”
几人议论纷纷,鲁家同俞家那边几个姑娘也走了过来,一对说法,果然都是胡乱猜的,没个准数。
还是越萦心气正:“管这些干嘛?好好复习备考,考好了自然什么都不用愁!”
越芃苦笑;“你说得倒简单。”
只她说得义正辞严,旁人再说别的倒不好开口了,便都散了。只亲近的三三两两聚在一处说话。
柳彦姝站在一根柱子边上,一下一下挠着柱面,眼睛看着远处发呆。傅清溪知道她想事儿呢,走过去忽然开口道:“哎呀,好痒!”
柳彦姝一哆嗦,回头看是她,怒道:“臭丫头,吓我这一跳!”
傅清溪笑得止不住:“你挠那柱子,我替它喊话呢。”又问她,“你也发愁年底考试的事儿?”
柳彦姝长叹一声:“可不是愁嚒……”忽然又一笑,“不过,也不是没有法子。”
傅清溪自知道她的法子准定不会是接下来苦读用功等话,便也不问她。她心里如今记挂着的是十月里的云演数试,至于分班备考,想想自己这一年多来做的功课作业,怎么也不会不让读数术的,是以并不十分放在心上。
到了日子,她提前一天去同大太太处说了第二日要外出去书楼书院。大太太也不细问,定了亲长所遣的随侍嬷嬷,便叫车驾那里安排人手车马。
第二日一早,傅清溪只带了夏嬷嬷和老太太那里派来的一个嬷嬷便坐上车出去了。在书楼里略停了片刻,说外头有一处数术的推演之会,要过去看看,车驾遂往云演数试的考场去了。
考场在文昌街的一处大宅子里,车行到门前,傅清溪递上名牌考笺,门口有人验过,才放了车驾进去。到了二门口,下了车,另有人相迎往里头去。穿过两道回廊,到了一处极阔朗的院子跟前,有几个青衣少年来回其间。看见傅清溪,有一个上来问了姓名,拿出一个本子来一查,道:“姑娘请这边走。”
领到朝东的一排单间房子前,走到当中的一间道:“姑娘请进里头,书卷已俱,即刻便可作答。限时一个时辰,里头有信香计时,香尽为令。”
又把两位嬷嬷拦了道:“随侍之人请在偏厅歇息,或者在这外头廊下静坐也可,只莫要发出太大声响吵扰了旁人。”
另一个嬷嬷一头雾水问道:“这是做什么?”
那侍从笑道:“是推演数术的。若是您会这个,也可下场一试。”
那嬷嬷连连摆手:“我可不会那个。”
一时有人点了一根金藤辰刻香来了,看上头刻度,果然是一个时辰长短的。
傅清溪已然进了里头,那点香的道声得罪,将那香放到一旁的高架上,行了个礼便退出去了。
傅清溪看一眼这屋子,不过一丈半左右见方,只朝东一扇窗,窗下一张案,案边一把椅子,边上一个高架,上头一个香炉点着信香,案上卷册、文房四宝并一套茶奁茶具,另一边的角落里竖着一个四扇屏风,想必里头设着恭桶。除此之外,再无一物。
外头嬷嬷们如何想法她如今也顾不上了,先把卷册打开,一边就磨上墨了。
这数术推演的考试果然同寻常投文大不相同。古仪上典的考试,常常是一句话就叫人做出一篇文章来。这个却不是,那一道题恨不得就有三四张纸,看得人犯晕。
其中一题给出了一地的水文地理,并近年天象、所宜作物,又有各样作物的生长时节、光阴宜忌等等,最后叫人安排下一年的农时农事。另有一题是一城的人数行当、地理风水,最后要画一个最恰当的城建图。
傅清溪一行看一行吐舌头,怪道那书上说这云演数试无从准备起,果然如此。幸好自己这几个月来同买卖数据打交道也多了,又日日练习那自问之道,还可勉力一试。若是换了一年前、半年前的自己,只怕只有对着卷子哭的份儿了。
拿了张纸,先把该从哪些项上考量一一列清,再把能从题干中找到的相关情形数据填上去,若有找不到的,如今也没处问去,只好“存疑”,如此一步步推演,最终得出一个结果。
两三道题,眼看香尽才将将做完,一口气都没来得及喘匀,外头收卷册的人已经来了。傅清溪看看自己由着思路连写带画的卷宗,只好苦笑,没法子,却是连誊写一遍的功夫都没得的。
交了卷子出去,夏嬷嬷有心问两句,又怕在另一位嬷嬷跟前漏了怯,便只好等回去再说。
第67章 分班备考
主仆三人一路默默从游廊往外走,迎面遇上一个熟人。
傅清溪避过一边先行了一礼唤一声:“老伯好啊。”
却正是那文星巷小院里的老人家,他一抬头见是傅清溪,也笑开了:“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姑娘。姑娘也是来推演数术的?”
傅清溪笑道:“是,却是……恐怕是献丑了。”
老伯呵呵笑道:“这个数试还算有些意思,姑娘就当玩一回吧。”又道,“家主人知道今日这里有这么一出,便叫老头子过来瞧瞧,看如今还有多少人喜欢学这个。果然比从前更少了,还是那些装神弄鬼的招人喜欢。”
傅清溪见他随手比划的正是古仪上的两个手势身姿,差点没乐出声来。见远处又有人来,便道:“那您忙吧,我这也该回去了。烦请您替我给老先生带好。谢谢他老人家所赠之书,我如今可是用心在学了,下回一定登门相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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